杨福妹“老奶奶”要还没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就真是神志不清老年痴呆了。

“阿嬷？”她颤抖，试探着。

“哎，福妹咋啦？阿嬷在呢。”

“阿嬷？”

“哎，在呢。”

“阿嬷。”她激动起来，这真的是她妈，“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不然怎么会梦见阿嬷？”

“小傻瓜，什么死啊活的，饿两顿死不了，明天你阿爹回来咱们就有的吃了。”似乎是在安慰孩子，也是在安慰自己。

“阿嬷，快开灯，我要好好看看你。”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傻福妹，煤油桶在你奶奶那边……天亮够你看的。”

杨福妹一顿，脑海里渐渐清醒回来，小时候好像真是这样。奶奶管着家里一切，大到粮票肉票布票煤油灯，小到一根柴火一瓢水……要不是这老太太，她母亲也不会想不开。

冷哼一声，她现在的遗憾可多着呢！现在顶顶要紧的，等下了阴曹地府，见到那没投胎的老太太，可得好好问问，毁了二儿子一家她后不后悔！

“不气了啊，明天吃高粱饼子，再喝碗南瓜汤，咱们福妹就能长高高，以后上学堂，出人头地……”在母亲的絮絮叨叨里，杨福妹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睁眼，身边已经没人了。她叹口气，果然是梦一场，整个杨家连母亲的照片都没一张，她自己都不知道妈长什么样。后来给孙子形容就是照着自己模样来说的，所以就算真见了母亲，她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还躺尸呢？三岁看老，赔钱货还不起来烧水，以后……”巴拉巴拉，一口尖利的女声在院子里炸开，杨福妹还没反应过来，房门（一块塑料布也算门的话）就被掀开了。

“哟哟哟，福妹个懒鬼，没饭吃咯，活该！”两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站她床前，二话不说就要来掀被子。

杨福妹做了几十年的奶奶，对男孩子们眼里的戏谑与捉弄再熟悉不过，眉毛一耷拉，嘴角绷紧，眼角一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敢？”

男孩子们伸到半空的手一愣，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饿傻啦？”

“别管她，咱们快看看她是不是又尿床了。”

说着，两个小崽子挤眉弄眼，趁她还沉浸在对周遭环境的震惊中，掀了她的被窝……也不过是块破巾子，上头缝缝补补摞了不少补丁。

于是——“哇！杨福妹又尿床啦！寿星公尿床——老没出息！”

“老没出息”的杨福妹只觉着身下一凉，正对着风口的小屁屁一阵湿冷。

她，杨福妹老奶奶，全小区最高寿的老人家，居然，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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