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树全的话,让众军士面面相觑江都头明摆着要监视四两哥啊,看来,今次去往鹭留圩的事要泡汤了。
却不想,刘四两呵呵一笑,道:“既然都头有雅兴,同去自然极好。”
“呵呵,那我便叨扰了。”
有了江树全的加入,气氛压抑了一些,但依旧按计划先去了蔡州城。
众人都是军士,又轻装简行,至酉时末天黑时刚好入城。
刘四两一行浩浩荡荡入城后,径直寻了一家名为翠华居的饭庄。
二十多人,拼了三桌才坐下。
随后,酒菜流水价的端了上来,军士们不由咋舌,就连那江树全也暗暗心惊这三桌席面怕是得两三贯钱,刘都头好生阔绰!
“吃啊喝啊,兄弟们别愣着。”
待酒菜上齐,刘四两招呼看起来有些拘谨的军士们。
怎能不拘谨,这二十多人中有一大半这辈子也没来过这种档次的酒楼吃喝过。
得了刘四两的提醒,老孟笑呵呵道:“四两哥,那俺就不客气啦。”
随即动筷,吃一口肉喊一声好食,喝一口酒赞一声好酒。
江都头稍显斯文些,不忘说一声,“叫兄弟破费了。”
这边,三桌并席的热闹场面引起不少人注意,不久后有人在人群中发现了刘四两,马上有镇淮军将士前来与刘四两敬酒。
随即,前来和刘四两叙话、敬酒的人接二连三络绎不绝。
直到戌时末,刘四两才一一打发了镇淮军袍泽,微红着面庞坐回了武卫军军士中。
吃的满嘴油的秦大川,胡乱抹了一把嘴,又抽了一碗酒,这才敬佩道:“四两哥,认识你的人真多!”
微醺的刘四两笑笑,道:“都是我原镇淮军兄弟,今日他们也休沐,恰好在此遇上了,不与他们吃几杯,他们不依。”
秦大川点点头,随即却发现了华点,不禁疑惑道:“四两哥,镇淮军的军士怎都这般有钱?都能来这样的馆子吃酒?”
刘四两没想到对方看问题的角度这般奇特,想了一下趁机道:“他们平日吃住在军营,那一贯饷银根本没地方花去,趁着休沐还不出来潇洒一回?方才,我一个兄弟说,今夜蔡州城中的酒肆勾栏,差不多要被镇淮军的兄弟包场了”
“他们还能去的起勾栏?”
秦大川愈加惊愕,但江树全却望着刘四两,迟疑后问道:“刘兄弟,镇淮军普通军士发饷银一贯?”
刘四两随即压低声音道:“嗯,普通军士实发一贯,除此外,还有补贴。”
“何为补贴?”江树全追问道。
“呃其实就是饷银,但陈都统担心镇淮军饷银过高,会惹得其他诸军不快,便借了补贴名义下发镇淮军普通军士每月到手饷银一贯五百钱”
刘四两看了江树全一眼,声音更低了,“若像都头这级别的军官,饷银实发三贯,一年两节肉油米粮另算”
“”
江树全闻言,心里不是个滋味。
他的饷银应有两贯,然则实发只有一贯,且一半为不值钱的交钞。
同时他也明白刘四两口中所说的‘陈都统担心惹其他诸军不快’是甚意思,饷银高了,军士不可能不快,不快的只有上头那些大人因为镇淮军军士的待遇会衬托的他们吃相很难看。
江树全迟疑片刻后,低声问道:“兄弟,陈都统为何对属下这般仁厚”
“哎!大人私下曾说过,当兵吃粮,本就是一个卖命的活计,他只要在任一天,便不要底下弟兄流血又流泪”
“好一个不让弟兄流血又流泪!”江树全有些激动。
同桌老孟却急切道:“既然都统大人如此仁厚,为何不在我武卫军行此法啊!”
“”
在坐几人同时看向老孟,像看白痴一般。
刘四两闭口不语,终是由秦大川低声为老孟解惑道:“憨子,咱武卫军寇大人说了算,陈都统如何能在咱军中行此法!”
这话出口,一桌人都沉默下来。
同样扛枪当兵,人家镇淮军吃的起酒肉,逛得起勾栏他们武卫军呢,怕是十人八人还凑不够一顿路边小摊的酒水钱!
这时,刘四两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才小心道:“我与你们说件事,切莫外传。”
“四两哥,说来。”
“你们知晓么,陈都统上任首月,便实发七成饷银给了各军指挥使,大人为了让弟兄们好过一些,直接减掉了自己那一成火耗。可不想,到了咱们手里的饷银却一文未增,你们说,到底是谁把大人那一成好心,给吃了?”
‘咚!’
刘四两话音刚落,秦大川忍不住一拳捶在了桌面上,虽不敢指名道姓骂人,但那一脸怒意却是藏不住。
江树全坐定沉默半天,终是跟着叹了一回,“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哎,上头大人,不把咱当人啊!”
夜里亥时。
位于南门内的镇淮军招待所。
寒冬腊月,外间天寒地冻。
招待所丙三号房内,却温暖如春。
因为席间的一番话,武卫军众军士情绪不高,没甚聊天兴致。
但十六岁的茅头却格外兴奋,在通铺大炕上蹿下跳,“四两哥,这屋里、这铺上咋恁暖和哩?”
“呵呵,茅头,这是火炕,底下烧着火龙哩。”刘四两躺在炕上解释道。
“噫!那一天得得多少柴烧啊!”
“据说整个招待所,光烧炕一天就得千斤柴。”
“吓!恁多,那咱住一晚需多少钱?”
“这种房间,二十文一晚。”
“恁便宜?”秦大川忍不住搭腔道。
这丙三号房虽是通铺,但被褥干净、屋内暖和,睡前还提供免费热水泡脚,二十文当真不贵。
刘四两笑了笑,盘腿坐了起来,道:“都统大人又不指望此处挣钱,这招待所啊,就是为了方便镇淮军将士才建的,我若不是有些关系,咱还住不进这里呢。”
“怎个方便将士啊?”秦大川也起身坐在了刘四两旁边,随后,茅头、老孟等军士纷纷围上来坐下。
一直闭眼假寐的江树全也睁开了眼睛。
“呵呵。”
刘四两不知从哪摸出一把西瓜子,在炕上放了,让大家随意吃,接着才道:“你们也知晓,这镇淮军中有不少桐山人,离乡当兵,家人不免挂牵。这招待所便是为了接待前来探亲的爹娘、媳妇儿”
说到此处,刘四两神秘兮兮笑了笑,低声道:“那乙类房都是带盥室的单间,专为将士夫妻团聚所设,内里不但有六尺宽的大床,还有双人浴桶。若是镇淮军将士妻子来访,不但免房钱,还免费提供一盒羊肠哩”
“给羊肠作甚?吃的么?”茅头懵懂道。
已成婚的军士嘿嘿一笑,老孟则一巴掌打在茅头后脑上,斥道:“小孩子问恁多作甚!”
这边吃吃吃笑成一片,独自躺在另一边的江树全头枕手臂,望着房顶,忽然语气复杂的插了一句话,“哎,爱兵如子这句话自我加入行伍,便不断从上官口中听说,却从未见过。直至今日方知,这世上竟真有这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