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为汉家筑脊梁
未时末。
此时的潘家东街出现了奇景,平时深居简出、难得一窥真颜的众多大佬竟然都出现在了这条长不足二百丈的街道上。
齐国宰相范恭知、兵部尚书张纯孝、礼部尚书许德让,以及金国大兴府尹、此次金国使团副使高庆裔
他们的出现,自是因为楚王和金国正使李俦的对峙。
外交无小事,按说,双方知道了彼此身份后,该换个稍微私密些的场合再议今日孰是孰非,可高庆裔的态度相当强硬,楚王却也寸步不让,以致僵在当场,双方连移步细谈的兴致都没有。
与此同时,临街茶楼二楼靠窗的好位置,相继迎来几拨打扮各异的客人。
清雅堂二楼,坐的是周国礼部侍郎陈诚之。
隔壁茗静楼二楼,则出现了夏国翰林学士焦景颜的身影。
他们自然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恨不得双方当场打起来,接下来再全面开战杀个你死我活才好。
下方,作为此次接待使团的负责人,礼部尚书许德让不停穿梭在对峙的金齐双方。
只不过,习惯使然,许尚书在面对金使时总会下意识弯了腰,回身向齐国大臣转述上国言语时,那腰身又会不由自主挺的笔直。
一时竟分不清他是哪边的人。
来回奔波几趟,许德让烦躁的擦了擦额头汗水,怨念满满的对范恭知道:“范相,今日之事对错不是明摆着么?保安州军士生事在先,上国李制诰大度,已宽宥淮北军士,只需将保安州军士交于上使处置,再赔些汤药费,此事便可揭过。却不知诸位还在犹豫什么?果真忘记大金军威了么?”
大金军威,范恭知记忆犹新,但此事他做不得主啊!
旁边那位当街坐在椅子上、有人帮忙打着遮阳伞、身后站了六家将门子弟的楚王不吐口,他范恭知哪有本事交出三名保安州军士。
并且,此事楚王还真有权过问枢密使,名义上统领全国兵马,这保安州的三名军士自然也归他管辖,他硬拗着不交人,俺老范又有啥法子。
旁边,张纯孝替范恭知解围道:“许尚书,你再与上使好好言说一番。上使侍卫又没受什么大伤,保安州这三名军士就算了吧,多赔些汤药费如何”
许德让皱眉,瞥了眼悠哉悠哉的‘惹事精’陈初,顿足一叹,转身去向了李俦那边。
和想象的差不多,金国副使高庆裔一听许德让转达的意思,当即连讽带吓的将许德让骂了一顿。
后者除了连连赔笑,任由唾沫性子喷了满脸,擦都不敢擦。
总之,高庆裔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下国无礼’、‘大金若一怒兴兵,管叫你伏尸千里’
但旁边的李俦却清楚,高庆裔不过是在唬人罢了。
今日之金国,朝堂内同样问题不断。
几年前,太子病故,自此金帝完颜亶性情大变,溺于酗酒淫乐,且常常乘醉杀人。
皇弟完颜元、完颜查剌、皇后裴满氏及妃嫔多人皆遭杀戮,群臣无不震恐。
直到去年,有一自号玄通的道人,经海陵王举荐,献神会三清果于帝
金帝一日嚼食六六三十六枚后,当日便进入飘飘欲仙之玄妙境,隐约可与仙人神交。
金帝龙颜大悦,封玄通道人为护国法师
这国师不止会炼制神会三清果,且有一件可凭空生火的法器,凭此两样神通,玄通在金国贵族中坐拥无数拥趸。
金帝虽依然不理朝政,但有了神会三清果之后,他好歹不再酗酒杀人。
是以,某些不信鬼神的大臣,对玄通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这妖道今年又进献了两枚所谓‘九天玄女’画像于金帝,并言道:若能东渡扶桑请两位玄女来金国与皇上双修阴阳,可增皇帝福寿
对玄通早已深信不疑的金帝竟仅凭两副画像,开始招拢全国工匠于金州造舰。
为此,不惜拆毁大臣家的房宅梁柱取材。
此举自然引起一片怨声载道若不是海陵王苦苦支撑,金国朝堂只怕早生乱象。
以上种种,都是大金不宜此时开战的理由。
再者,今日之事,说到底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齐国稍微顾全些金国脸面,也不至于闹到刀兵相见的地步。
再就是,昨日刚收了陈景安的好处,今日总要为对方转圜一二。
想清楚这些,李俦撇开了正在讨价还价的许德让和高庆裔,越众而出走到陈初身前一丈的距离,先看了看陈初,又看向了陈景安,道:“金于齐,有造就之恩。两国即为父子,也是友邦。本官实不愿因些许小事坏了两国邦谊。”
眼瞅对方给了台阶,陈景安抢先道:“李制诰有宰相之量!既如此,此事就此作罢吧,我方愿出银万两,赔与天使侍卫作汤药之资”
不怪陈景安着急抢话,他最担心的便是陈初将李俦递来的台阶给踹碎喽。
他可不清楚目前金国朝廷的动荡,
陈景安还有些不理解陈初为什么会这么早和金国使臣生出冲突,毕竟陈初目前对齐国的消化远未达成。
淮北系最需要的就是猥琐发育的时间。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就成为了陈景安心中的最优解,比起正在按部就班发展的大事,赔点钱这点窝囊气算什么!
陈景安甚至准备替陈初背了‘软弱’这个锅,以免影响后者在淮北、在将士中的英武形象。
这些都是来不及与陈初细说的心理活动,但陈初稍一沉吟,却也理解了老陈的苦心。
那厢,同样不想把事情搞大的李俦用了几息思索,随即点头道:“如此也好,正应了那句化干戈为玉帛嘛”
赔银一万两今日参与打架的金人侍卫也才十人,一人可得千两,勉强说的过去。
闻此,站在陈初身后的折彦文、佟琦、荆鹏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对他们来说,保住了保安州军士的性命,又没将事情闹大,一万两真不算多。
倒是为陈初撑伞的毛蛋有点不舒服,俺们淮北军历来只会让人赔俺们钱,何时赔过别人啊!
即便这钱不用淮北军出,毛蛋也很不爽。
正此时,却忽听半天没说话的陈初笑着补了一句,“银万两,显不出我大齐诚意不如这样吧,再加金千两,铜千斤。李制诰以为如何?”
李俦怔了一怔,方才甫一见面,正是这年轻枢相自报家门才将此事闹到双方不好下台的局面。
便是凭味道,也能闻出他身上的跋扈之味。
这种人怎会好端端主动加码赔偿?
陈景安也着急了,唯恐陈初说反话来硬的,坏了淮北好不容易拼下的基业。
陈初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侧头朝陈景安笑了笑,后者见他目光深邃,不像是愤怒之下的信口雌黄,这才强忍着没开口。
那李俦思良几息,也猜不透陈初的意思,便笑道:“那便依楚王之意吧。”
陈初点点头,却又道:“但,礼记有云,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若将金银直接赠与金国勇士,恐贬损了金国勇士的人格”
‘这帮二十年前还在茹毛饮血的野人算甚君子!’
若不是李俦身为金臣,只怕当场就将这句甩到陈初脸上了但,否认本国将士不是君子,这话李俦没法说。
不等李俦反应过来,陈初忽然起身,负手而立,环视四周熙攘百姓以及茶楼中的士子官员、使臣外将,高声道:“久闻金国将士悍勇无匹,不如,我们就以此笔金银为彩头,制作金、银、铜牌百面,奖赏冠亚季军”
旁边,金人自有翻译,将陈初的话翻译给了金国军士。
金人短短十几年横扫辽周,自是对本族勇武极为自负,那翻译刚一说话,便有金人起身吵嚷,似乎恨不得当场就要和娇弱汉人比试一番,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勇士。
李俦回头一看,见侍卫兴奋异常,他却皱眉沉思片刻,问道:“不知楚王想比试什么?我金国来使是为了吊唁齐帝,若伱齐国出现了死伤,恐是不妥。”
陈初哈哈一笑,道:“是极。若持刀拿枪比试,那不就成打仗了么,确实不妥。不如,我们比试蹴鞠、三百尺短跑、三百尺乘以四接力跑、二百尺射箭、举石锁、掷标枪”
须臾间,陈初说了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余项目。
李俦有些听过,有些却闻所未闻但他一个四体不勤的读书人想来,金国军士悍勇,这些比拼蛮力、脚力的游戏,自然金人更占优势!
再者,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不敢答应,倒显得他金国害怕似得。
于是,李俦凭着直觉点头应下,“好!那咱们择日择地比上一比!”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