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望夫石
腊月二十九晨午。
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怖之力碾压界河,糜碎十里。
金国八千先锋军,除少部尚未渡河外,炸死、溺死、砸死半数不止。
登岸步卒,又被淮北姚长子所率马军席卷
此一战,折损金、辽军五千余,但尸首多沉入冰河之内,所获首级仅登岸金军千余级。
但三千齐国马军仅战死三十余,伤不足百。
造成如此悬殊伤亡比的原因,自是因为界河内发生的天地异象,令人破胆丧魂,完颜普力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反抗。
战后,南北两岸的士气,不可抑制的发生了逆转。
北岸金军在惊骇莫名之下,急退五里回营。
南岸齐国马军,则将百余金兵俘虏绑于马后,在雪原上拖拽数里
作为进攻一方,完颜宗弼深知久则生变,并反其道而行就在韩企先、郭安等人以为本方不明不白吃了这么大一次亏,怎也要休整几日才会采取第二波行动之时,宗弼却出人意料,当夜命副将完颜斜保再率三千汉、辽军,于阜城下游二十里处渡河。
渡河后,当即在南岸撒开警戒游哨,接应大部渡河。
白日里出现过的天崩地裂之力,未再重现。
率部进抵南岸的宗弼,早年间随多名汉辽儒士学习,并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
但大部过河后,还是松了一口气若今夜渡河时,再来一次今晨景象,军心有崩溃之虞。
他猜测,齐国兴许是掌握了某种金国尚不知晓的兵器,但数量有限。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神奇兵器,怯懦齐国才敢捋大金虎须汉人最擅搞些稀奇之物。
宗弼却认为,奇巧兵器可逞一时,但战场决胜,终归要看将士勇武。
腊月二十九,亥时,金军入齐。
北岸河间府,仅留不足五千人看守河间府诸县、要道关隘。
翌日寅时左右,宗弼率四万金军通过通过不设防的界河后,留小股部队监视东侧交河县,大部直扑阜城
自女真部于白山黑水间崛起后,二十多年来,作战方式便是寻敌军主力决战。
当年,先帝以三千余勇士大胜辽国十万大军,一战创下金国基业。
后,又以两万人马将辽国七十万大军杀的丢盔弃甲,伏尸百里。
自此,天下便有了‘金兵满万不可敌’的说法。
十二年前的周国丁未,金国原本只是打算南下讨些便宜,却不料,竟轻松攻下了坐拥百万军民的帝都汴梁。
以至于金国当时都没做好统治中原的准备,这才匆匆扶植了刘豫称帝。
所以,金国不管是皇帝、元帅,亦或是中下军官、士卒,都认为,只要金军能逮到齐国主力,必然能像先祖那般,一战歼之。
而河北路齐国主力,正在阜城那面督抚帅旗,至今飘扬在城头。
只要杀了那齐国新近崛起的楚王,整个河北、乃至整个齐国,自会不战而降。
宣庆元年,腊月三十,辰时。
冬日无力的绵薄阳光透过薄雾映向人间,积雪覆盖下的茫茫平原上,近四万金军将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数过万,无边无沿。
金军顾不得扎营,当即派出百余只小队去往周边村庄捉民夫,以打造攻城器械。
却不料,方圆十几里内的村庄竟空无一人甚至,还有个别小队外出后,就再没了踪迹。
宗弼一边命小队合成大队,继续在周围搜索,一边命北岸河间府征发一万民夫随军。
当日午时,金军照例遣一汉人儒士至阜城城下喊话,“金为齐父,有造就之恩。今有权臣陈初,内挟朝政,外辱上国,是为取死之道城内军民若将此獠绑缚交与我军元帅,开城跪迎天军,元帅可保全城军民平安!
若尔等执迷不悟,为虎作伥,待城破之日,便是天军屠尽全城之时啊”
那儒士话未喊完,却被当胸一箭射翻,城头当即一阵啸叫。
第五团团长项敬松弦收弓,只一摆手昨日被俘的百余金兵便被拖上了城垣,为首那人,鼻青脸肿、标志性的髡发也被剃了一半,变成了阴阳头,却依旧喝骂不止。
仔细一瞧,才能看出,这位正是昨日金军先锋官完颜普力
项敬命人扒了这帮人的皮袄,捆了对方双手,像晾腊肉一般,将俘虏们在城墙上吊了一排。
淮北军乃文明之师,不会杀俘但对方若耐不住冬日严寒,便怪不得他们了。
一时间,阜城城外金人腊肉发出的哀嚎、喝骂不绝于耳。
项敬适时打出一条布幅,上书‘犯我国境者有来无回,谅你金乌猪十死无生’。
城头大笑声中,宗弼于远处脸色铁青。
被剃了头的完颜普力虽军阶不高,但也是金国皇族金国立国二十余载,皇族何曾受过这般折辱!
再者宗弼女真名谐音为乌珠,那齐军故意写成‘金乌猪’,羞辱之意毫不掩饰。
宗弼已年过五旬,即便脾气已不如年轻时火爆,却依旧被这帮不知死活的齐军勾起了怒意,只吩咐一句,“破城,鸡犬不留”,便打马去往了阵后,不再看向这座不大的城池。
本就有意与齐军主力决战,再三被撩拨后,阜城,已成宗弼必除之地。
午时中,项敬走下城头,准备去城内官衙向楚王汇报一下方才情形,却在登城马道上遇见了火头军的兄弟抬着一缸一缸的餐食。
“老翟,今日给兄弟们煮了甚好吃食?”项敬靠墙而立,好给他们腾出上城通道。
那胖乎乎的老翟正挑着一旦炊饼,闻言自豪一笑,掀开了盖在饭缸上的棉被,道:“项团长,你看看,油汪汪的肉片子炖赛鱼翅!我就说,咱王爷心疼兄弟,这赛鱼翅便是在咱们淮北,普通人家也不是每日都吃得起”
“哟,兄弟们今日有口福了。”项敬勾头看了看大缸内的饭菜,使劲吸了吸鼻子,笑呵呵道。
双方错身而过后,老翟等人继续前行。
刚登上城垣,却见第九团团长耿宝喜、十四团团副刘毛蛋两人坐在避风的城垛后头,正说着话。自打离开东家身边,外放军官后,这是两人首次相遇,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老翟和两人笑呵呵打了招呼,随后帮宝喜和毛蛋各打了一碗猪肉炖粉条。
因金国腹地距离河北甚远,给了齐国充分的组织动员时间,如今的阜城,百姓几乎全部撤离,城内囤积了海量木柴、石炭、粮草。
其中不乏鲜肉和肉干肉脯,虽眼下天气寒冷,鲜肉在冰窖中放上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但谁也不知这场仗要打多久,所以保质期短的鲜肉,就成了最先被消耗的部分。
“二强,给我和刘团副打两壶热水。”
宝喜用脚尖踢了踢旁边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军士,后者闻声,马上放下了手中饭碗,拿了军官标配的铜皮水壶,小跑下了城垣。
如今,身为团长的耿宝喜,也有了自己的亲兵。
毛蛋端着碗,靠城垛坐在地上,望着宝喜这名叫做二强的亲兵背影,忽然有些感叹。
兄弟多年,宝喜大约猜到了毛蛋心中所想,笑问道:“怎了?怀念当年跟在东家身边的日子了?”
毛蛋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叹道:“宝喜,若不是遇到东家,我现在或许还待在鹭留圩,整日浑浑噩噩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或许遇见灾荒,便和爹娘一起饿死了”
宝喜靠墙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笑道:“你好歹还有个家,我若不遇见东家和夫人,大约早已成了路边枯骨,连个小坟包都混不上。”
“哈哈哈,不说这个了今日除夕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