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午夜王旗,榆州易帜(1 / 2)

腊月三十,入夜后,榆州城内终于有了几分即将过年的喜庆气氛。

到了今日此时,各级衙门公人、将官士卒大多已休沐归家。

但榆州城大狱内,却依旧在加班加点工作。

幽暗刑堂中,一名年逾四旬的黑瘦汉子被反绑在刑架上,身上鞭痕笞印、皮翻肉卷,已没有一丝完好的地方。

奇怪的是,旁边持鞭行刑的人却不是牢城狱子,而是一位穿着军衣的小校。

这小校眼见黑子垂着头没了声息,忙走到刑堂角落那张方桌前,恭敬道:“王队将,这人又昏死过去了。”

仔细看,才能瞧见油灯光亮不及的暗处,坐着一名身形肥胖的军官。

此人正是榆州督抚王伯龙之侄、亲兵队将王信,王信饮了一口温酒,淡淡道:“泼醒,今日不审出这厮的底细,咱们就在大狱里过年。”

此话一出,刑堂内的五六名亲兵以及一众狱子纷纷面露苦相

大年三十,除夕守岁,谁愿意待在这臭烘烘的大狱里,谁不想早点回家陪陪婆娘孩子。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有王信在这儿盯着,不审出个鼻眼来水也走不了。

那狱头彭进财不敢辱骂强制他们加班的王信,便小声骂了一句那名受刑汉子,“哪里来的硬骨头,扛了两日还敢嘴硬,再这般下去枉丢了性命不说,还拖累老子回不得家!”

身旁,狱子谢德禄提议道:“彭头,今晚除夕,要不你去劝劝王队将今日到此为止吧,先让兄弟回家,明日再接审也不迟嘛。”

“你以为老子不想回家?王队将铁了心的要撬开这汉子的嘴,我现在若是去劝,凭白吃一顿鞭子!”

彭进财低声斥道。

谢德禄就此不语,却下意识往牢狱大门方向望了一眼,不小心露出一丝焦急神色。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汉子身上,无人留意。

那边,一桶冷水浇到受刑汉子头上。

寒冬腊月,如此强烈的刺激,顿时让这汉子幽幽醒转。

王信起身,从黑暗处踱到汉子身前,幽幽道:“我说,你何故这般硬撑,既自己吃苦头,又累我等不得回家团圆。我且最后问你一回,你到底姓甚名谁,为谁效力,城中接头的是谁?”

那汉子明明已被折腾没了半条命,闻言却努力抬起头,竟朝王信咧嘴笑了笑,随即一口血痰啐到了王信正胸口,“老子是是你爹,我为你娘效力,你回去问她美不美嘎嘎嘎”

久未进水米,这汉子的笑声犹如金属磨擦,干涩嘶哑,刺耳难听。

王信不由勃然大怒,“给我割了这贼厮的舌头!”

持鞭小校忙上前一鞭子抽到汉子脸上,这才转头对王信道:“王队将,割了舌,咱就没法审了啊。”

王信一怔,随后缓缓坐在了一张条凳上,隔了半天才森森一笑,“差点着了这老小子的道,你想求死,老子偏不让你如意!来啊,给这位好汉暖暖身子”

小校马上会意,拿了根烙铁埋进了炭火堆里。

等候烙铁烧红的间隙,王信一脸阴鸷的擦掉了胸口血痰除夕夜不回家,自然不是因为他为了福报甘心996。

实因审讯这汉子的任务乃王伯龙亲自交代,近几个月来,王伯龙早已察觉城内有些不对劲。

更有风闻,年初释放的那批俘虏,几乎都参与过殴杀金人。

但这批人人数众多,若无确凿证据,王伯龙也不敢轻举妄动。

还好,王信捉了这名贩羊毛的汉子,起初他只是觉着这汉子可疑,但一天半下来,他已确定对方绝对有问题毕竟一般行商不可能这般硬,几回大刑下来,普通人早已撑不住问啥说啥了。

这羊毛汉子不但骨头硬,且方才有故意激怒王信的意图,似是求死。

确定了对方八成是齐国细作,只要撬开他的嘴,才好按图索骥将与齐国暗中勾结的军将士卒一网打尽。

理清了思路,炭火中的烙铁也被烧成了橙红色。

王信起身,想要亲自‘伺候’一番,却忽听刑堂外一阵嘈杂脚步声。

疑惑间,一群汉军士卒涌了进来,人人手持利刃,额头上抹有一道红印。

“你们作甚!要造反么!”

眼瞧来者不善,王信强装镇定,大喝一声。

身后亲兵也急忙抽出了刀兵。

狱头彭进财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在场众人以王信为尊,彭进财下意识的便要抽刀。

只是,刀刚抽出一半,却被一只有力大手摁住了。

彭进财惊疑不定,侧头盯着阻止自己抽刀的谢德禄,沉声道:“兄弟,这是何意!”

谢德禄手上加力,缓缓将彭进财的刀推回了刀鞘,只听他隐含威胁道:“彭头儿,大伙兄弟一场,听兄弟一句劝,今夜榆州要变天,哥哥休要胡乱插手!嫂嫂和孩子还在家等着你吃团圆饭,莫要让她们失了依靠”

说话间,跟随张小尹涌进刑堂的已有二三十人,却见后头幽暗甬道内仍有数不清的汉军,刀枪反射了昏昏灯火,泛着幽幽寒光。

这些人和冲在最前张小尹、胡三、卢四升一样,每人额头都有一抹红。

彭进财即便反应慢了半拍,也在谢德禄提醒下明白发生了什么兵变!

额头印记,正是区分敌我的标记!

这伙人明显是冲着王信来的,若彭进财敢站到王信一方,今晚定然被一并清除。

那句‘嫂嫂和孩儿在家等着你吃团圆饭’到底起了作用,彭进财朝谢德禄微微一点头,给狱卒弟兄们使了个眼色,几人齐齐后退几步,紧贴墙壁站好。

而这边的张小尹进来后,见干爹体无完肤,不由目眦欲裂,根本不接王信话茬,只咬紧牙关吐出一字,“杀!”

话音未落,卢四升已挥起厚背长柄刀兜头砸下,王信没想到对方如此果决,硬接一计,腾腾腾连退几步,再喝道:“你们不怕诛九族么!我叔父在瞬息可至,尔等休要连累家人!”

不提这个还好,被俘期间,因金国扣发粮饷而饿死了婆娘孩子的卢四升瞬间红了双目,疯子一般冲上前去,以刀作棍,疯狂砸砍。

已无家人,何惧你以家人恫之!

卢四升癫狂之下,全无章法,却凭着气力大,将王信几人逼之墙角,退无可退。

张小尹见此,大喝一声,“兄弟们上!速速杀了这王信,再随各位大人砍了王伯龙,开仓取粮!过个好年!”

这一声,不但吓到了王信,也吓到了在一旁看热闹的彭进财等人。

好嘛,他们不但要杀王信,还要杀督抚!

众人一拥而上,只几十息,便将王信几人乱刀砍死。

张小尹顾不得旁的,急忙喊来谢德禄为张传根解除锁铐。

张传根自打看见张小尹闯进刑堂,便提了一口气,此时见小尹顺利控制住了局面,不由心劲一松,再次昏死过去。

“干爹!”

张小尹惊呼一声,伸指在张传根鼻下试了试,感觉干爹气息尚算稳定,这才放心下来。

“三哥,劳烦你将干爹送到我家,请我娘照看。”

此时不是父子话情长的好时机,张小尹当即做出了安排,胡三领命,带人将遍体鳞伤的张传根背了出去。

此次突袭异常顺利,再者已彻底没了回头路,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张小尹。

张小尹伸手指向王信尸首,“四哥,将他脑袋剁了,咱们去往督抚府上,送礼!”

行动派卢四升二话不说,一刀砍在了倒地的王信脖颈间,尚温热的鲜血喷了一地。

张小尹一挥手,带领众人转身出了大狱。

刑堂内瞬间为之一空,狱子谢德禄再次打量一眼狼藉刑堂,束了束腰带,便要跟上小尹去往王伯龙府上。

不料,刚走出一步,却被上司彭进财拉住,“兄弟,你们真要打王督王伯龙府上么?”

“这还能有假?”谢德禄看了眼刑堂内那具无头尸体,又道:“彭头,快带兄弟们回家吧,今夜可能会乱些,无事莫要出门,以免被当成王伯龙余孽被冤杀”

可彭进财却依旧未松开谢德禄,只见他稍显谄媚的笑道:“兄弟!哥哥往日待你不薄,今晚你们欲做大事,怎能少了咱这帮兄弟!我们随你们同去,多少可添把力气,待会你和小尹说一声,让我们也入伙吧”

谢德禄不由一怔,方才这彭进财还想帮王信来着,这是看见小尹这边人多势众,又听见‘随各位大人攻打王伯龙’,知晓了今夜榆州要变天,才急赶着入伙。

世人啊,有几人真的心怀‘道义’二字,不过是看谁强便帮谁。

“呵呵,好!”

戌时中,城内长街两侧人家的院门外还挂着象征过年的龙凤灯,却宅门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