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风头(四合一)(1 / 2)

如陆清浅预料的那样, 太后在看到她时便清醒过来了。和皇帝闹别扭有什么好处拉拢儿子的心才最重要。

母子俩回忆一波当年不易,抱头痛哭将丁点儿龃龉一笔勾销。自然, 明日的满月宴也不用在劳烦皇后坐镇,自有太后娘娘帮着张罗。

上头母慈子孝,下头陆清浅看的想笑。她并不在乎穆太后对她的不满——有綦烨昭挡在前头, 她连个苏月婉都收拾不了,何况陆清浅身上的小辫子可比皇后少多了。

她亦不是圣母心爆棚,看不得陛下与太后反目。实在是根据瑞秋小姐的诊断, 穆太后的健康状况实在堪忧, 说不定过两个月就要缠绵病榻,寿元撑死了不超过两年。

綦烨昭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又惯会推诿责任给自己找借口, 万一两个月后觉得是因为她的缘故将太后气病的, 她只怕会忍不住让陛下先太后一步去了, 再与太后扳手腕扶持儿子上位了事。

心里默念一百遍“四宝不能这么快死了爹,不然太可怜了”,贵妃娘娘只得促着两位冰释前嫌。好在穆太后的智商并没有彻底下线,看到这“一家三口”到来便知道陆清浅的用意, 就坡下驴的与陛下重归于好。至于说对陆清浅有什么感激之情——那就别想了,她不觉得这是贵妃的挑衅就算讲道理明事理了。

从延寿宫中出来, 綦烨昭心情依旧激荡, 拉着陆清浅的手感激道:“幸亏朕有你这样的贤内助。好缓缓,若是朕一早就遇上你了该多好,也不至于平白蹉跎了那许多年, 做了那么多荒唐事。”

这就是彻底把苏月婉打翻在地还踹上两脚了陆清浅不喜欢皇后不假,可对这个男人的无耻更加厌烦。她小脾气向来说来就来,冷哼一声把手从綦烨昭掌心里抽出,自顾自的甩袖往长乐宫去,根本不搭理身后一脸莫名的皇帝陛下。

綦烨昭满头雾水的问林公公:“我又说错什么了”

林公公挠了挠头,无奈摊手:“这奴才也没和女人相处过,奴才也不知道啊”

“难道是嫌弃我年纪大”綦烨昭猜测:“我娶妻的时候缓缓才——四岁吧”那时候就算他真遇到缓缓,也不会对她产生什么绮想,更没法将她娶回家。

“哎,造化弄人,天意弄人啊。”皇帝陛下仰天长叹,说不出的惆怅感慨。偏他怀里还抱着个吐泡泡的奶娃娃,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陆清浅发完了脾气,又是一副笑语晏晏的样子,一壁让小厨房给做了綦烨昭喜欢的菜色,一壁又要他帮忙挑选明儿的穿戴。皇帝陛下被她闹的没法儿,早忘了之前被甩了脸子,笑嘻嘻的围着她打转。

林公公摸了摸鼻子,心想这约莫就是传说中的驯夫有术了。反正陛下乐在其中,他自然不会多嘴提醒,让皇上远了贵妃娘娘。

这一夜,奶嬷嬷早早儿把小皇子抱到了偏殿,将正房空出来给两位主子闹腾。皇帝陛下食髓知味愈战愈勇,翻来倒去的直到天色蒙蒙亮才肯睡去。及清晨林公公敲门叫两人早起,被满屋子的狼藉吓了一跳,可知昨夜战况有多么激烈。

陆清浅面无表情的梳妆打扮,对陛下爱答不理,大宫女大太监见怪不怪,忍着笑伺候他们洗漱穿衣用早膳,看陛下抓耳挠腮的哄娘娘开心。

直到出门时,陆清浅才给了他一个好脸,抹平他衣领上的皱褶小声吩咐:“你高兴归高兴,可别喝醉了。另有大皇子今儿也在场,你可别厚此薄彼,让他心里不痛快。”

“硕儿都七岁了,难不成还和弟弟争宠”綦烨昭不以为意:“他要是真这般小气,我可得问问上书房的诸位师傅是怎么教的了。”

陆清浅微微一哂,略过这个话题不说,心里想的却是——他当年不也和年幼的兄弟争宠吃醋,恨不得将人彻底踩在脚底么只要是皇家出来的孩子,谁不希望独占圣宠,才能在今后唯我独尊

将皇帝送出长乐宫的大门,贵妃娘娘的肩舆也已经备好。陆清浅带上金橘香橙并一串儿宫女太监,在众人簇拥中浩浩汤汤的往御花园去。枇杷站在长乐宫门口看着仪仗走远,突然幽幽说了一句:“娘娘不像是去赴宴,倒像去战场似的,这气势也太强了。”

然而后宫可不就是女子的战场昨儿陛下歇在了长乐宫,选秀来的嫔妃才知道贵妃竟是有如此特权——不用被一顶小轿送进乾元宫偏殿,不用脱了衣裳裹在毯子里被小太监背进屋,不用被敬事房的太监隔着门听动静,更不用侍寝后漏夜赶回自己的住处。

唯有贵妃娘娘,是陛下亲自去长乐宫里幸她,早晨再与陛下一块儿醒来。皇后多年无宠,不过是个空架子,贵妃才是这后宫里的第一人,如今又有子嗣傍身,更无人能与她比肩。

是以这一日,无人敢耽搁了时辰,都早早儿的赶到了御花园,就怕出了什么纰漏,惹了贵妃的不满。只是到了当场,才发现皇后娘娘脸色僵硬的站在一旁,而太后正坐在主位招呼命妇官眷,仿佛根本没看到皇后尴尬的模样。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妃嫔小主们绷紧了皮子,莫说聊天打趣,便是随意走动都不敢。这般压抑的坐了片刻,太后却是突然起身,往外走了两步,仿佛要亲去外头迎接谁。

众人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望过去,才发现是卫国公老夫人并两位陆夫人,带着四位少夫人一块儿到了。老夫人不敢托大,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口称太后娘娘千岁。

“快快免礼。”太后亲自扶她起来,脸上堆满了笑,丝毫看不出与陆清浅有嫌隙:“贵妃是个好的,不仅陛下心悦她,哀家也喜欢她。这回哀家抱了大孙子,一则是贵妃的功劳,二来还得谢谢你,是你们陆家将她教的极好,才能有了今日。”

“都是太后娘娘抬爱,贵妃能入了陛下的眼,是她这辈子的造化。”陆老夫人笑道,又与皇后和各位嫔妃见礼。只是有太后的一番做派在前,谁也不敢与陆家几位夫人为难,十分客气的请夫人们入座。

有了这个小插曲,御花园暖厅里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过了不久,穆家几位夫人也一块儿到了。太后娘娘亲自招呼娘家人,心情显见着更好了许多,妃嫔们这才松了口气。

唯有苏月婉心中是说不出的苍凉——她本就没个娘家靠山,宫权和身份就是她的全部依靠。今儿为了别个女人的孩子主持宫宴,她虽是心有不甘心如刀绞,到底是准备好了尽心尽力,也算在陛下跟前博一个露脸的。谁知太后娘娘突然杀出来,抢了她之前全部的功劳不说,还挤兑的她下不来台,这叫她如何能忍

可尊卑有别,她就算再难过,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甚至还得挤出个笑脸迎人。眼看陆清浅扶着宫女的手摇曳生姿的分花拂柳而来,说不出的高贵和自在,苏月婉心中一阵恍惚——她这般硬撑着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贵妃娘娘来了”不知是谁脱口而出,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看向暖厅的大门。陆清浅一身银红大妆更衬得脸色娇嫩,偏偏气度又是说不出的雍容。

她微笑上前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再转过身时,嫔妃贵妇们一同下拜,齐呼“贵妃娘娘万福”。

虽不是皇后,却胜似皇后。作为今日的主角,陆清浅对这排面十分满意。她矜持的叫了起,不忘与各家夫人问好,唯独行到祖母和母亲面前,才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嗔,眼圈儿也略红了。

“哀家的乖孙儿呢怎么没与你一块儿来”太后娘娘笑着问道,态度十分熟稔亲热。

“还不是陛下一个劲儿的要显摆,说先带到前头去见一见诸位皇亲和大人。”陆清浅乖觉的回禀,又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估计得前头开席了,才会让奶嬷嬷将二皇子抱过来,且等上一阵子呢。”

“这个皇上。”太后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扶额:“只是这会儿离开宴还早,各位不如就在御花园走一走正逢初春,不少花儿都开了,若是有夫人们看得上的,大可以直接让暖房给装好了搬走。”

最后一句不过是个玩笑,太后让她们赏花,实则是给宫妃们与家人说说话的机会。除了皇后和几位低位分的小主,其余妃嫔们都真心诚意的谢过太后恩典,各自带着家人往不同的角落里走去。

连太后也带着敬妃和穆家人走远,一时间,暖厅里变得空荡荡。陆清浅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祖母,信步在御花园里乱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大夫人看着她的气色连连点头:“你这个月子养的不错,可有想过再接再厉,争取三年抱俩”

陆清浅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老夫人白了宋氏一眼,心疼的摸了摸陆清浅的脸:“看看我家缓缓瘦的,定是遭了大罪了,她自个儿都还是个孩子呢,可别再急着生孩子了。”

有陆老夫人这般心疼孩子到黑白不分的偏心老太太,就有恨不得自家姑娘立时怀上龙胎好晋位的亲娘。穆家夫人见着敬妃的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可有了”

敬妃苦笑着摇头,太后亦是无奈:“之前陛下独宠韩昭媛,鸢儿一个月也轮不到两三天的临幸。这如今贵妃也出了月子,今后更不知道要怎样了。”

“那……”穆老太太有些不满,又有些期盼的看向太后,试探着问道:“陛下好歹是您的儿子,您的话——他总是要听的吧”

“您倒是如何看出他会听我的”穆太后满脸苦涩的摇头:“他十六岁时就敢自作主张的求到先帝跟前,非要娶苏月婉为妻,如今他贵为皇帝,难道哀家还能左右了他的想法”

“哀家是陛下的亲娘,可有句话,叫做儿大不由娘。”太后摸了摸胸口处,总觉得那儿堵得慌。她摆摆手轻叹:“罢了罢了,看造化吧,咱们强求不来的。”

可穆老太太哪里肯穆家子弟并没有出众的,若是想要继续延续尊荣,非得保住这个“外戚”的身份。她咬了咬牙,瞅了眼太后的神色,终是小声道:“陛下虽是陛下,可也要遵从孝道啊,若是对您置若罔闻,那岂不是不孝么”

太后一时愣住——并不是穆老太太说的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好法子,而是她压根儿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番话来。她忽而就觉得可笑:“您的意思,是让我用孝道威胁陛下”

“那是我的儿子,我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他。”太后眼眶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你却让我用孝道威胁他甚至不惜连累他的名声”

“不……”穆老太太摇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太太想要补救,却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太后冷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如好好颐养天年,何必操这个心撑起家业这种事儿该是爷们儿去想,哀家的兄弟侄子们都不着急,您倒是着急上脑的,可有什么用!”

她从未这般刻薄过,哪怕是对苏月婉,最多也是无视她的存在。穆老太太被她这般冷硬嘲讽的语气刺的不敢动弹,心中却是不服:“我也没说什么啊,再说了——你别忘了,你是穆家女。”

身为穆家女,就该为家族考量,穆老太太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太后却觉得十分可笑:“那您可知道三从四德里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哀家嫁到天家,就是天家人,合该为陛下考量才对,与穆家有什么干系”

她一直是个活的清醒的人,否则也不能在先帝的后宫里安稳走下来,还将一个儿子抚养长大,成为最后赢家。她不拒绝扶持穆家,但不会为了穆家而把自己搭进去——这也是她明明看不惯陆清浅,却对陆家人礼遇有加的缘故,她比谁都想的明白,唯有皇帝才是她真正的依靠。

之前被陛下一通怨怼,她伤心不假,更多的是震撼和反思。原以为陛下登基,她便是人上人,无人可以违逆。可她却差点儿忘了,真正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不一定就要按照她的心意行事。这世上拗不过子女的父母多,而綦烨昭大权在握,更不是她能够操控的。

母子亲情加入诸多算计不是她所愿,可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小心算计。綦烨昭从来都不是个软弱可以糊弄的,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他或许会对穆家有所包容,却绝不会一退再退。

为了陛下继续“孝顺”下去,太后甚至可以对陆清浅缓和了态度——至少做给外人看时,她绝不会打了贵妃的脸,让皇帝夹在中间难堪。这般清醒的人,怎么可能没脑子的用孝道威胁皇上

若是老太太不说这句话也就罢了,她好歹记着自己是穆家女,想尽一切办法让陛下对她的母家留一丝情面。可穆家人哪里值得她这样做她们且没把她当做自家人呵护,却想着榨干她最后一点儿价值。

“此时您不必再提,哀家做不得陛下的主,他爱宠着谁就宠着谁。”太后整理好表情不再看老太太和几位夫人,自顾自的扶着乔嬷嬷走远:“你们要是有心,回去多督促儿郎们上进才是正经,别总想着靠了裙带关系走捷径。”

穆家夫人呆呆站在原地,心中一时惶恐,却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甚至想不明白太后为何就突然转变态度,变得如此冷漠。看着前方渐渐模糊消失的身影,老太太眼中掉下一滴泪来,仿佛自此失去了什么重要的珍宝,再也没法寻回来。

一众小辈不敢吱声,气氛压抑的可怕。而在离她们不远处,另有一位李夫人喜极而泣,拉着李嫔娘子的手连连追问:“你真的有了你确定”

李嫔害羞的点点头:“我小日子都迟了一个月了,幸好赵太医是父亲好友,才愿意为我隐瞒一二。”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李夫人否决道:“你合该早早儿就告诉陛下,也让陛下开心开心。”

“可陛下一颗心都扑在长乐宫。”李嫔皱眉道:“贵妃月子里,最是受不得刺激的,万一我惹了她忌讳,让陛下厌弃了我可怎么办”

“贵妃就比皇嗣更重要”李夫人不以为意:“再者说了,你总不能瞒到孩子出生吧倒不如趁早捅出来,得了陛下的庇护才是正理。”

李嫔有些犹豫,浑然不知身后有人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舒婉娘想了一会儿,被身后的舒夫人拉了拉袖子,两人悄悄的离开了这里。

“你有什么打算”舒夫人忧虑道:“论家世论才貌,你比那个李嫔不知高出多少来,怎么就……”不得宠呢

舒婉娘捂住眼睛,遮掩了不甘心与痛苦绝望,语带嘲讽的苦笑道:“谁让我不长眼,偏就得罪了贵妃娘娘”

可哪里是她有心得罪,明明就是无妄之灾。甚至贵妃从选秀之后便无视了她,仿佛针对也只是一时兴起。然陛下将贵妃捧的天一样高,怎会愿意再给她半分宠爱

“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说……”她小声喃喃,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舒夫人也不多问,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打小聪明有成算,既是入了宫,家里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自个儿得心里有数。”

舒婉娘哽咽的点了点头,正待再说些什么,便听到铃铛脆响,却是太后招呼大伙儿回到暖厅,满月宴就要开始了。

今日的主角——二皇子綦堃砚小殿下这会儿正睡的香甜,据说是在前殿狠玩了一阵,估计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众位夫人女眷称赞了一圈儿“相貌堂堂”“富贵逼人”“聪明伶俐”,也不知是从何处看出来的。

走完这个过场,小祖宗被送回长乐宫里安睡,剩下的自然就是大伙儿吃吃喝喝互相敬酒拉拉家常了。哪怕穿越过来七八年,陆清浅对这个环节依旧不是很拿手,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瑞秋小姐叹息一声,悄悄给她说八卦:“那个李嫔有身孕了,舒婉娘还在逼她喝酒,你要不要去解救一下”

“綦烨昭效率这么高”陆清浅好奇的看了那边一眼,正对上李嫔无措的眼神。她索性起身,还没想好怎么拯救这姑娘于水火之中,却另有一道身影突然窜过去,一爪子挠在了舒婉娘的手背上。

团宝的速度快,力度却不大,舒婉娘手背上一道不过白色划痕,却是油皮都没破。只两位主儿被吓得不轻,舒婉娘更是酒杯都扔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了一旁的香炉上。

欢声笑语顿时停住,所有人都望向这里,有人眼神担忧,也有人幸灾乐祸。陆清浅抢先一步将团宝抱在怀里,顶着太后不满的眼神,她盈盈行礼道:“这猫儿十分灵性,从不会随意伤人,定是发现舒嫔这酒有什么不妥。妾请太后明鉴,招个太医过来看看——若当真是猫儿发狂,妾甘愿受罚。”

她一字一句说的坚定,太后对上她的眼神,不得不点了点头:“那就招太医吧。”

今日当值的太医正是当年跟着陆清浅去皇庄照看大皇子的陈太医。他先验过地上的酒水,示意并无异样,陆清浅却点了点李嫔:“团宝最是聪明,既然它觉得李嫔喝不得酒,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如果不是酒的问题,那就是李嫔有问题了,你替她把一把脉,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