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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像她 星河蜉蝣 3278 字 1个月前

狄然第一个书包是浅蓝色的灰姑娘。

她上小学前一天,狄晖带她去商场。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公主,小狄然也不例外,一眼看中了架子上摆着的穿着水晶鞋容光焕发的灰姑娘,小孩子没有读过童话,以为那就是公主。

军区大院的孩子从小和皮猴一样爬山上树,绕着大院一圈又一圈地疯跑,每天脏兮兮滚一身泥浆回家挨罚。狄然却不,她柜子里漂亮裙子多得数不完,成日被狄晖打扮得像个小公主。

小孩们觉得她那么穿很矫情,不大待见她,也不和她玩,总是指着她的书包说:“你背灰姑娘正合适,因为灰姑娘也没有妈妈。”

狄晖转业工作落实出了问题,加上肺癌晚期必须住院治疗,手头并不宽裕,存款刚刚好够吃药够给狄然交学费。那时狄然年纪小,却也懂了很多,她不想让狄晖再花钱,但也不愿意再背没有妈妈的灰姑娘书包。

她整日闷闷不乐,以前喜欢的书包也不再背了,狄晖很快就察觉到她的心思。

他牵着她柔软的小手去逛商场,狄然年龄小,控制不住眼睛瞄来瞄去,在一个毛绒背包上停留的时间最久。

两天后是狄然生日,她放了学抱着课本朝医院走,路遇一家蛋糕店,一个穿着卡通玩偶的人牵起她的手,在她怀里塞了一个毛绒包包和一个小蛋糕。狄晖摘下玩偶的头套,露出苍白的脸庞。

那年平安夜下起暴雪,合欢树的枝干在纷扬的雪花里影影绰绰,狄然被雪迷住眼睛,觉得狄晖的脸在雪光与路灯闪烁交融之中透着与往日有些不同的潮红。她以为狄晖的病要好了,狄晖也一直告诉她他会好起来。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

三个月后,初春的凌晨,狄晖在医院的病床上咽气。

――

教导处。

狄然站在墙边,慢条斯理地用湿纸巾擦手,她神情漠然,一根擦干净换另一根。

宋博端坐在孙耀德对面:“是敬敏先把狄然的书包扔厕所的,这事本来就是她过分,前些天敬敏带人堵狄然回家的路,兜里还揣着刀。”

“苍蝇不叮没缝的蛋,敬敏有问题,你也好不到哪去,她为什么要扔你书包”孙耀德问。

“你他妈才是蛋。”狄然嘲讽他。

“你别给我说脏话。”孙耀德皱眉,“这是跟老师说话的态度吗”

张海峰跟老师说话也挺狂:“敬敏欺负过的女生数不过来,照你的说法,全校女生都是蛋”

孙耀德瞪他一眼,懒得和吊车尾交流,他转头问陆川:“宋博说的都是真的”

陆川点头,狄然把擦完手的脏纸巾丢了,冷眼看着孙耀德给她家长打电话。

“我爸不接陌生电话。”她出言提醒,“省省力气吧。”

孙耀德摆摆手让宋博和张海峰回去:“敬敏有错在先我会批评她,可你也做得太过分了,我教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直接朝人头上扣屎也就你干得出来!敬敏家长马上就要来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孙耀德说着话口渴了,不巧办公室的饮水机空了,于是打发陆川去抬水。

陆川滚着水桶从水房回来,远远看见敬敏从女生宿舍洗完澡换了衣服,沿操场过来。

她身边走了一个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

陆川脚尖抵住在瓷砖地面上滚动的大桶水,让它停下。他侧过头,从教导处窗台上层叠的绿色植物间看狄然的侧脸,她鼻尖翘翘的,有个小小美妙的弧度,睫毛很长,眨眨眼像会发光。

狄然挨着孙耀德的骂,分出一份眼神瞥他,片刻又转了回去,轻飘飘的仿若没有重量。

她掏掏耳朵,在椅子上坐下,目光看着窗外蔚蓝色的海湾,一眨不眨,纤细的腿翘着,被紧腿裤勾勒出诱人的弧度。

陆川有些口干,弯身拎起大桶水,进屋换上。

敬敏和她父亲进来了。

敬敏的父亲敬阙智看上去很年轻,三四十岁的样子,体型偏瘦,戴着金丝框眼镜,面容斯文秀气,温文尔雅。他将西装外衣脱了搭在手肘,露着里面的黑衬衫,打着花格子领带,唇角若有似无勾着。

敬敏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她在浴室清洗后,换上敬阙智带给她裙子,大大的裙摆上绣着骷髅和蕾丝,敬阙智没有给她带裤子,她就在这凉飕飕的天气露着白皙的小腿。

孙耀德和敬阙智握手,指着狄然:“这就是和敬敏起矛盾的同学。”

彼时狄然目光落在窗外的榆树上,枝干发了嫩绿色的新芽,与雾蓝色的海面相映,清新自然。狄然屈膝一脚踩着座下的皮椅边,上午体育课在泥泞里踩过,白色鞋子底边染黑,袜沿上溅了些许泥点子,脏兮兮的。

她将裤腿上挽,脚踝窄细,白得透明。

敬阙智视线落在她身上,由上至下,深入泥泞。

他挪动步子过来,像只野兽被网覆住,走入命定的陷阱。

狄然安静发着呆,忽然觉得三月的天气中刮过一阵蚀骨的冷风,比数九寒天的北风还要呜咽,像把冷刀子,把她从头到脚剐了个遍,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细细切成零星的碎片。

她扭过头,对上敬阙智深不见底的眼。不知怎么没来由打了个颤,她看了身旁的陆川一眼,陆川按住她的肩膀,他掌心温暖。说也奇怪,那心底里蔓延的冰凉感觉在这点点温度里竟然消散溶解,碎裂成泡沫。

陆川挪动身子,把狄然遮在身后:“班主任不在,有事和我说。”

敬阙智把视线从狄然身上收回来,向陆川伸出右手,声音礼貌而温柔:“敏敏给你添麻烦了。”

敬阙智回到沙发,和敬敏坐在一起。他手掌放在敬敏大腿上的裙面上,敬敏身体不自然颤动一下,却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一样,强忍着不敢挪开,她拘谨而安静,深深低着头。

孙耀德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要和敬阙智说明,后者安静听着,时不时笑着点头,平静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