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136(1 / 2)

无人像她 星河蜉蝣 8528 字 1个月前

资料摆在面前,陆川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这不知道是第几天了,只要他静下来一个人独处,脑子里就总是控制不住出现许多纷杂的画面。

笔尖猛地戳在纸上,渗出一滩墨水,他放下笔,起身去窗口吹风。

“陆律师。”助理敲门进来,“有位姓李的先生说要见您。”

“不见。”

“他说有话要和您说,关于她的。”

陆川静了片刻:“请他进来。”

助理出去不一会,他听到门外传来皮鞋踩地的脚步声。

李东扬穿着一套休闲装倚在门口,面色轻松,问他:“喝两杯吗”

――

李东扬在便利店买了啤酒,和他说着话朝海边走。

神情自若,平静无波,仿佛不是情敌而是许多年没见的朋友。

“你应该知道我在和郑妮打官司,我的助理告诉我如果她的辩护人是你,我胜诉的可能很小。你接她的委托吗”

“还没想好。”

李东扬笑了笑:“你不是一向只接重大的刑事案件吗怎么这次在一个商业案子上犹豫这么久郑妮那人你也看见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和她纠葛早晚得让她烦死。不如商量一下,我出她双倍报酬,你接我的委托吧。”

眼前是蔚蓝无垠的海面,海浪拍打着礁石击出破碎的浪花。

“可以。”陆川说,“但我不要钱。”

李东扬拉开易拉罐递给他:“前些年晚上我不敢睡觉,怕再睁开眼她就没了,做噩梦醒了也第一时间去找她。从小到大,不知道给她操了多少心,她爱玩爱闹爱惹祸,如果她愿意跟你走,我也落个清净。”

陆川接了啤酒,目光静静放在海面:“她不愿意了。”

他说去整容,她拼命摇头。换作以前的狄然,只要她爱他,多少阻挡她都不会投降,可现在她哭得那样声嘶力竭,哽咽成一团,是难受是愧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她怪我吗”陆川问,“如果我不离开,也许这些都不会发生,她是为了找我。”

“我曾经也这么想,觉得是我没看好她,可错是别人犯下的,除了他自己,没有人需要承担愧疚和自责。”

陆川转头看他,李东扬抿了口啤酒和他碰杯。

他笑笑:“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像这样心平气和跟你在一起喝酒。”

“你记得那年在墓园外吗我提议打一架,你拒绝了。”

那时狄然在里面扔硬币,李东扬进门前曾经扬言要和陆川打架。

陆川后来没有和狄然说,因为架没打起来。

“你说你把狄然从我这带走了,如果我打了你这事到此结束,你可以不还手让我一次打个够。”

“我一想,那哪行啊,这明摆着钱货两讫,打你太便宜了。”

他看着陆川:“可是如果现在你打我一顿,能让她没有任何顾忌去爱她想爱的人,能让她真的开心,我也可以站着让你打一顿。”

陆川一罐啤酒见底,他手指微动,捏扁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她不开心吗”

“她这些年过得很差。”李东扬淡淡地说,“我每年提议陪她回国,她都说不,你看到她现在坦然的模样,她用了七年时间才做到。”

“你没见过她因为治疗一个星期吃不下饭的样子,也没见过她自残发疯的模样,陪在她身边看这些血淋淋东西的人是我。”李东扬说,“她曾经拼了命想要恢复正常想回国和你在一起,可无济于事。她的病很难治好,是医生说的。”

陆川眸光暗而深,盯着半空盘旋的海鸥:“她手腕有两道疤。”

“她手臂上的伤更多,她总在夜里去卫生间看你的相片,抑制不住反应的时候,她就拿眉刀在身上划。”

“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可如果你继续偏执下去,对她更残忍。”

“你当我是自私吧,我这短短的一生,所有的一切,只想把它给我最爱的人,只想一直陪在她身边。我不想看她哭看她难过,看她心里愧疚因为你整夜睡不着觉。”

“你放过她吧。”李东扬神色认真,带着祈求,“我要这一生就够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把她让给你。”

陆川沉默了很久,远处的海鸥将头探进深邃的海底。

他开口时嗓音低哑:“我也只有一个一生。”

――

傍晚下起瓢泼大雨,狂风大作,卷来海面上汹涌澎湃的波涛。

陆川站在围栏前,目光从未有一刻从海面挪开,雨水将他全身淋得通透,浪头打来,倏地击在他身上。他后退几步,冷水从衣领灌进去,头发湿淋淋贴着头皮。

他抬起眼,天边不见昔日耀眼的彩霞,暴雨朦胧了视线,巨浪源源不绝送来一道又一道带着温度和力量的水帘。

他被裹在一汪深沉的水里,透不进一丝空气,绝望得快要窒息。

――

李东扬这些天忙到很晚才睡,早上又要起早,刚一沾床就睡得不省人事。

他把狄然搂得很紧,狄然睡不着想玩手机都没空隙。

她安静地躺着,脚插在肥皂热乎乎的屁股底下,戳他睡衣上的花纹玩。

屋外的雨从下午下到现在,一刻也不曾停,后院的泳池原本是干的,已经被灌了大半池子水,五月的天已经有了青蛙,从山顶那条小溪里爬下来钻到池子里叫唤,呱呱了一晚上。

狄然听着烦,想叫李东扬起来去捉青蛙,想到他每天在忙那么多事,又不舍得闹他。

静音的手机在枕头下面亮着莹莹的蓝光,狄然抽出来,是一个陌生的滨海的号码打来的电话。

她怕吵到李东扬睡觉,挂断了电话。

过了半分钟,那电话继续打过来。

她想了想,稍稍推开李东扬一点,拿着手机出了房间。

她按接了电话,对面却无人应答,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喂”她问了几声,对方都不说话。

她怔了怔,试探地问:“陆川”

那边又静了,过了很久,他才说:“没事。”

他声音很低很哑,每一个字都轻声喘着气。

陆川挂了电话。

肥皂从屋里跑出来,蹭着她的脚踝喵喵叫,狄然去看了看它的食盆,被吃得差不多空了,她给它开了个罐头,又把猫砂盆里的屎铲掉。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一抖把猫屎掉到了地板上,于是又去拿拖把清理。

她做完这一切,蹑手蹑脚上楼,趴在门缝里看了眼。

李东扬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睡得沉沉的,他白天累极了,这样的动静也吵不醒。

狄然换上衣服,拿着钥匙出了门。

咔嚓门响一声,李东扬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寂静的夜,他眼神倦意里带着十分的清醒,怔怔盯着黑暗里的角落发呆。

――

狄然冒着大雨将车开到小院,她技术不好,又逢雨天路滑,只敢慢慢地开。

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她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踩着几乎没过脚背的积水进了楼道,狂风暴雨之下短短的几步,她身上的衣服就淋了个半湿。

楼是从前的楼,不过比以前更旧了,墙面上的残渍黏著不清,她拐上三楼,站在门口时忽然犹豫了。

陆川的声音和往常不太一样,她只听过一次,那天他和她一起淋了雨,回家后发了一晚上烧得了一个星期重感冒。他也是这样的声音和语气,软弱得让狄然忍不住笑话他。

阴冷的风顺着走廊的小窗渗进来,她冷得哆嗦了一下,忽然没有勇气敲门了。

她又站了一会,转身沿着楼梯口下去,对面的门忽然开了。

浩浩手里提着一袋垃圾放在走廊上,他看见狄然,愣了愣。

七年前他还是个小学刚毕业的孩子,记忆已经不清楚,他反应好一会,喊他:“然然姐”

狄然回头,一时有些认不出他。

“我是浩浩。”他解释,“你来找陆川哥”

狄然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好像生病了,你去看看吧,我还有别的事。”

“那不行。”浩浩看了眼表,想了想,“都十一点了,我作业还没写完呢,我有哥家的备份钥匙,我拿给你,你进去看看。”

他说完不给狄然反应的机会,直接跑进门里找钥匙。

狄然扶着楼梯被潮气浸得湿软的陈年木扶手,指甲在上面嵌出一道浅浅的痕。

浩浩把钥匙和一板小药片递给她:“今晚我看见哥淋着雨回来的,好像也没吃饭,他胃不好,这个是药。”

狄然接过来,不知道陆川什么时候得了胃病。

浩浩进了家门,她一个人立在漆黑的走廊,手像不听使唤,将钥匙插进锁眼。

客厅的灯亮着,她刚进门,一只阿拉斯加扑了上来,毛绒绒一团,将前爪搭在狄然的肚子上。阿拉斯加很热情,也不怕生,嘴里呜呜的,伸出舌头舔她的手,狄然弯下身子摸摸它的脑袋,它咬着她裙边把她朝屋里拖。

她一路走过客厅,见到熟悉的家具摆设,脚步忍不住顿了顿。

记忆里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陆川喜欢抱她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待不住,总是捣乱,陆川就按住她接上缠绵的吻。

屋里没有光,她开了灯,陆川躺在床上被光线刺得睁开了眼睛。

阿拉斯加扑到床上舔他的脸,他手肘撑起身子,看到站在门口的狄然。

他按住阿拉斯加的脑袋,侧身从床头柜掏出一个口罩。

“你怎么来了”他脸色红得不正常,红里又带着苍白。

“你给我打电话……”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夹杂着轰隆隆的春雷声,狄然的声音放得很低,陆川几乎要听不清楚。

“我烧糊涂了。”陆川盯着天花板,“只是想听你说话。”

他翻身下床:“天气不好,我送你回去。”

他被子下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袖子翻到肩膀上面,狄然看见他上臂划着一道长长的疤痕,已经褪了痂,但像长足的蜈蚣一样吓人。

他额头冒着汗,狄然走过去按住他,她手背贴在他额头,不用温度计就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意:“你没吃药”

陆川淡淡地说:“睡一觉就好了。”

狄然把他按回被子里:“吃饭了吗”

他摇头,她转身要出去,陆川忽然拉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指骨发痛。

“我去煮饭,吃了饭才能吃药。”

陆川这才松开她。

她拉开冰箱,里面什么食材都没有,唯一的一包水面不知什么时候长了毛,她翻遍厨房所有的柜子,找到的只有速热米饭和泡面,垃圾桶旁堆了四五个泡面盒,除此以外桶里空空的只有几搓狗毛。

她去孙叔家借了一点米和两个鸡蛋,回来把米熬了粥。

她回到房间的时候,陆川侧头看着她,他像个孩子一样虚弱地躺在床上,目光却清醒明亮。

“浩浩说你胃不好。”

陆川说:“工作太忙了。”

以前他喜欢做饭,但更喜欢她吃他做的饭时欣喜的模样,一个人久了只要能垫饱肚子,吃什么都不要紧。

狄然倒了杯热水给他,自己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

陆川坐起来靠着床板,把水喝了。

狄然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忽然问:“胳膊怎么受的伤”

陆川想了想:“没什么。”

“那么深的伤口还没什么”狄然想起那晚在绿洲餐厅身边那人对她说的话,他说陆川回家的路上被人砍过刀子,说他不要命一样接危险又复杂的案件。

她忍不住说:“你可以不要接触那种危险的事情吗还有柜子里的泡面,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好好吃饭的”

陆川沉默片刻,问:“你在乎吗”

狄然低着头:“我也想让你过得好,也想见你有人陪着……”

“不用你管。”陆川像个赌气的小孩,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静了许久:“我不需要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