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面圣的规矩,身上不能染半点异味,谁敢顶着一头羊肉汤的热乎气去面圣到时候不用他们喝,只担着羊肉汤往前头转一圈,保准能赶走一大波老大人。
尹三摇摇头,也没说什么。
他们都是陛下的奴才,陛下高兴,他们就高兴,陛下喜欢谁,他们就尽心伺候,陛下不想见,他们就不能让那些个人出现在陛下面前,给他老人家添堵。
万岁爷心里头堵得慌,他们这些阉人能得好
“你别光记者这些歪门邪道,刚才陛下特意吩咐,十一皇子体弱,光茹素不成,今天御膳房这边要赏菜过去,菜色咱们看着来,得十一皇子喜欢,要是荤腥,还不能太显眼,需得低调。”
“放心。”
小高轻声应了。
“回头我亲自用高汤给十一皇子烧一道豆腐汤,再下些素丸子,低调得很,都不是珍贵东西。”
尹三点头。
而且这样家常,还显陛下的心意。
陛下对十一皇子表现出自己的仁爱,他们就得把这种仁爱让所有人都知道,尤其是让十一皇子知道。
不过这一点,尹三也不必特意交代什么。
宫里能混到主子眼跟前,还得宠的,哪个不是人精
十一皇子得了菜以后的反应,保准能让陛下很满意,虽然小皇子今年才不过六岁,还是个娃娃。
“哎”
可这宫里,没有孩子生存的地方。
十一皇子今年刚刚失了母妃,以后的日子就要更难过,且看他造化吧。
小高掐算着时间,笑道“差不多了”
说完,便指挥手底下的太监们担着热气滚滚的羊肉汤,去堵在顺英门外,别管哪个老大臣进门,都给灌一碗羊肉汤驱寒。
这可绝对是万岁爷的体贴,谁能不感念都得高高兴兴地喝下去,还得多喝。
尹三掐算了下时间,打开蒸笼看了一眼自己也去后面洗漱,他身上一样沾了点儿味,御前伺候的人,可不能有半点问题,万一熏到了陛下,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一边洗漱,尹三一边想他娘,还有他弟弟。
弟弟说,家里分的田种不完,现在还不用交租子,要他赶紧回去,哥俩一起种地,趁着这两年不交租子的时候,多攒些银钱,好盖房子娶媳妇。
他没跟他弟弟说,他当初逃难的时候年纪太小,实在混不下去,要饿死了,没办法,只好进宫挨了一刀。
这辈子,恐怕过不了弟弟想的那种,老婆儿子热炕头的日子。
不过,尹三还是高兴。他从小就和弟弟好,当年逃难,半路上和娘亲还有弟弟失散,尹三差点没能活下去,现在知道母亲,弟弟活着,还置办了产业,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母亲越发年轻,弟弟马上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他们老尹家后继有人,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九泉之下见了爹,他好歹也敢诉一诉苦,不至于连见都不敢去见。
弟弟和泉剑山庄托他做的那件事,却是半点也不难。
他其实有一种欲望,想替泉剑做更多的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连泉剑弟子的面都没有见过,只是通信而已,或许那些人个个都精通法术,会诱惑人
尹三脑子里想着事,不疾不徐地给自己换了身衣服,才去御书房外和老杨交接了班。站在门口,视线在外面候着的几个小太监身上扫了一圈,尹三就知道太子殿下这是在里头,而且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外头伺候的太子府几个内臣,都开始用起熏香来,这起码也要半个时辰左右。
刚立了一会儿,尹三就见兵部,户部几位大人,靖北侯,江南王世子等宗亲显贵,一脸无奈地进来,却连内门都没进,就匆匆留下折子离开,他们身上还飘着一股子羊汤的辛辣腥气味。
御书房内
御案上折子堆积成山。
隔着屏风,陈国最尊贵的父子遥遥相对,气氛焦灼凝重,再不复往日和谐。
许久,皇帝轻轻把手里的折子搁在桌案上,冷声道“你回去吧,没事不要出来乱晃,多陪陪太子妃。”
太子缓缓点头,起身退了出去,临出门,皇帝忽然道“你要记得,你姓陈,不姓朱。”
一瞬间,太子只觉自己的血液都被冰封住了一般。
他出了门,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后背湿淋淋一片,竟是能滴下水来。
“太子殿下。”
尹三轻盈地从石阶上小跑着追了两步,满脸笑意。
太子脚下一顿,面上也露出些平和“尹公公。”
尹三手里提着一只小篮子,轻轻递给太子身边的侍从,笑道“这些都是南边刚进上来的茶叶,陛下发了话,说是太子爷和三爷最爱喝茶,今年的茶叶,都给您二位留着。”
太子神色淡定,郑重地跪下磕了个头,这才接了篮子。
尹三如往常一样,亲自送太子回东宫,只是路上正好赶上宫殿整修,便不着痕迹地引着太子稍稍绕了一段路。
太子心里有事,也不曾注意,穿过园子,正好遇见御史大夫徐泽徐大人。
徐泽抬头看到太子,神色微微有些阴沉,正经地见过礼,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折子,递过去肃然道“太子殿下,您可以看看这封折子,今日我便要在陛下面前参您一本。”
太子闻言,面上顿时一沉。
这几日因为北疆战事,参朱从瑞连带着参他的折子不知有多少,太子已经焦头烂额,此时听到徐泽的话,心中更是不痛快,偏偏身为御史大夫的徐大人,又是天子近臣,很得陛下信任,他的话,便是太子也不能不停下来一听。
“按理说太子后院的事,身为臣子,并不应该去过多关注,可身为太子,一言一行皆关乎国祚,绝不可轻忽,太子宠爱家中妾侍,与人无关,可若纵容一个小妾,在外拿着太子的帖子四处招摇,还卖官鬻爵,那下臣身为御史大夫,就不能视而不见。”
“国法再上,徐某提醒太子,我国两百年国祚,几代天子励精图治,才有大陈之今日,太子身为国之储君,该当谨言慎行,立身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