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峰发了会儿呆,扫了一眼院子里墙角堆积的柴火垛,就走出去拿柴刀上山砍柴。
陆大嫂看他拎着柴刀出门,眉头到松了一些。
“总算知道些好歹”
当年公公罹患重病,欠下一大笔债,就在陆家老两口都要愁死时,这个小叔子自己出门把自己给卖了,拿回来一笔钱还掉了欠款,剩下的还能留给公公治病。
他这一走,足足十二年。
当年那还是个不到八岁的娃娃,回来的已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
要不是这小叔子对当年的事记得清楚,说什么都对得上,恐怕光看长相,连陆母都不敢认。
陆大郎和他弟弟一点都不像。
陆大郎是典型的乡下人,长得不差,浓眉大眼,身体健硕,有一把子力气。
他弟弟细皮嫩肉的,白得很,反正就是让人见了都不大敢说话的俊俏。
当然,人长得好归好,却有些呆傻,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好,唔,如今到是知道砍柴了。
陆大嫂嫁进陆家刚三个半月,还是新媳妇,但她从小就泼辣,到没有新媳妇的羞涩,再说,要是寻常亲戚来家里住上一日两日的,她必不能这般不痛快,肯定好好招待,可那小叔子尚未成亲,忽一回来,是不是还得给他娶妻生子
陆家为了娶自己,聘礼,盖房,便花干净了家底,又有外债,她每日给人浆洗被褥衣物,大郎也是每日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回来,这两日到了农闲时节,也不敢歇着,每天辛辛苦苦出去找活儿干。
就是这般,想把外债还完或许都要年的光景。
哪里还有钱给小叔子娶媳妇
何况这小叔子文文弱弱,一看就不像是能干活的,脑子也瞧着不好使,她怎能不担忧
陆清峰砍柴是生手,好在剑法不俗,拿砍柴刀当剑用,到也能使唤。
就是累。
“累啊,好累”
陆清峰慢悠悠砍着柴,偶尔偷闲,懒洋洋地抬手挡一挡斑驳的阳光。
阳光洒在他脸上,衬得他面色苍白,嘴唇青得透明,怪不得他家大嫂觉得他是个文弱之人。
萧朝问鼎中原不久,此时正值王朝初定,神鬼横行,世间诸多门派皆会派遣弟子四处游历,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陆清峰也是一样,他自四年前离开的沧澜,之后被大国师陈凌收为义子,一直随同大国师在各地问阴阳,断是非。
今年年初,大国师陈凌致仕,离开朝堂打算游历四方,就将门下的人都遣散了去。
连几位义子也各有前程,或在朝中为官,或回归师门,或依旧追随国师左右。
杨玉英附身的那一日,正逢国师致仕,要遣散众人,按照陆清峰本来的决定,肯定是软磨硬泡,也得留在陈凌身边,服侍他老人家,可杨玉英一来,便遇到国师一行人遭围杀,陆清峰重伤,五脏六腑都受损,经脉更是断了七七八八。
要不是沧澜真气特殊,他恐已经死了。
杨玉英赶紧影响了陆清峰,让他辞别国师返回家乡。
跟着陈凌未免太危险,再说,前头那么多前辈们折戟沉沙,连原因都不知,她还不得小心些
这一路养伤,也慢慢悠悠地走,走了半年,终于回到家乡。
明明是记忆里山清水秀的桃源乡,此时再看,却山也不翠,水也不碧,民风同样不算淳朴。
“哎”
陆清峰同时也察觉到,他的伤居然好不了。
当初说是重伤,可其实服过一等一的灵药,陈凌亲自去宫里求的。
他本身的真气也擅长疗伤,这伤势不是特别严重,真要重到起不了身,国师也不能让他伤势未愈就离开
可这都养了半年,路上也是上好的灵丹妙药按时吃,半点不曾懈怠。
杨玉英本身更是精通养灵决,在疗伤上同样有奇效。
可惜,诸多手段,到最后,尽是无用。
“某次行动里中了招”
陆清峰也不多着急,他这人得过且过,很有些惰性,别看在朝野得了一堆名号,什么笑面阎罗、国师府第一狗腿、京城剑法第一云云。
可实际上,丁仪风和琴琴一天到晚嫌他懒散,总觉得他有一日本性暴露,会给国师府丢脸。
“哼哼。”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
看了看天色,日头西斜,陆清峰便晃下山,刚一下山到村口,就见山道上下来十几匹马,骑马的无不是一身劲装,腰悬长弓,为首的肩膀上架一赤羽飞鹰。
“莫家堡的人”
莫家堡身在漠北,离通县万里之遥,他们的人来这边作甚
陆清峰低下头,把头上的草帽压低一些,一侧身,正好同莫羽生擦肩而过。
莫羽生自是没认出他。
一行十几骑顺着山道一路飞驰,去往远处。
陆清峰很自然地开始考虑,通县以南有竹林寺,西南是齐家庄的地界
思绪一闪,他便轻咳了两声,有点无奈。
如今他无官一身轻,寻常老百姓,还衣食无着,手头连替家里还债的银子都无,想那些作甚。
拎着柴火回去,进了院子放好,只听屋里嘈杂的厉害,隐隐有压抑的哭声。
陆清峰探头看了一眼,来人是他三叔父。
回家这几日,陆清峰本能发作,早把家中里里外外的关系理顺。
父亲三年前病亡,家中一老母刘氏,年四十三,尚且身强体壮。
大哥陆大郎,三月前刚刚新婚,新娘子是邻村的王氏。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伯,俩叔父,一个舅舅,一个姨母。
这一大家子都是穷苦人家,当然,也不至于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二位叔父和家里一样,有几亩薄田,靠天吃饭。
舅舅如今在县城给一家酒楼打杂。
姨母夫家已无人,如今守寡在家。
算起来亲戚中大伯的家境最好,如今在通县县衙做狱卒,别看说起来不算特别体面,却是当真实惠得很,但凡有富贵人家的人入狱,他们这些狱卒就能捞一笔钱。
“我这就去问问,看看村里谁家想买房子,我这房子新建的,用料也好,一半石一半泥,卖个二三十两银子应无问题。”
陆大郎声音有些干涩,话一出口,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陆大嫂浑身发颤,抽出帕子掩脸,小声抽泣。
陆母也一脸的忧愁。
陆家三叔夫妻两个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半晌,陆三叔讪讪道“大侄子,哎,是三叔对不住你可我就大顺一个儿子,现在大顺病得都起不了床,大夫说先要拿人参吊着命,再想别的法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