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白(1 / 2)

若不是足够幸运, 此时他们不死也伤。他可曾想过后果,可曾想过这有可能就是两人的黄泉之行。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自是不知道他冷漠脸上闪过的心有余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事实上,自从那一夜过后,他越来越不了解自己。

唯一能肯定的是, 他不能没有她。

哪怕是死,他也愿意和她死在一起。

“没有为什么。”

她心一颤, 这回答很符合他的性格。他向来寡言,若不时而精分怕是她都不知道他并非不善言辞, 而是不屑多话。

抬头往上看,除了影影绰绰的树枝树叶, 再无其它。看样子他们今晚要露宿于此, 便是晏实他们找过来恐怕也在明日之后。

事实上她太过乐观, 稍后她在他的口中听到更残酷的现实。因为雁秋山地形复杂, 这处崖底没有直接上下的路, 怕是五天内都等不到有人来救他们。

他们只有朝西南方向走, 或许能找到路出去。

“你是如何知道的”

各洲府的地方志,她也曾看过不少。对于大概的地形地貌和风土人情她都知道一些,但具体的她无从得知。

“早些年, 我曾来过。”

“我怎么不知道”

话一出口她立马后悔, 其实她的意思是两人一直处于对立的位置,相互监视那是肯定的。她都不知道他几时出过京,更不知道他曾经来到雁秋山。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往后无归想知道我的事,我定如实奉告。”

她轻轻一笑,不知该如何做答。

左环右顾,四周除了树木还是树木。深山崖底就怕野兽出没,或是毒虫毒蛇。地上睡觉显然不是好选择,她的视线定在树上。

他夜视极好,顺着她的目光落到树干上。两人寻了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树,简略折了一些树叶铺着做成栖身之处。

鸟兽虫鸣不绝于耳,还有不知名的声响异动沙沙作响。两人挨得极近,他的一只手自然地搂着她,她心里斗争一下很快释然。

崖底太冷,两人抱在一起取暖,总比一人面对寒冷更能保存体温。

劫后余生,有人或许会欢喜到颠狂,有人则会比平时更加平静。恰如他们,仿佛只是误闯山林的迷路人,而不是从崖顶坠落捡回一条命的幸运儿。

这样的境地,这样的夜晚,似乎人世间的一切纷扰都变得微不足道。晏玉楼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睡过去,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长夜漫漫。

“无归,是你先招惹的我。”

他突然出声,声音低沉暗哑。

她长睫轻颤,装睡不语。

“你看这崖底的树,它们生于此长于此终将枯败于此。没有人来打扰它们的清静,它们便永世安寂无波无澜。我亦如这树一般原本一生无悲无喜,终将和我的先辈们一样,为了生而肩负的使命踽踽独行独独终老。可是无归,你招惹了我,我便再也不能淡看红尘心如止水。”

原本他心如古井不起任何波澜,是她突然闯进他的天地,像天上的仙子般跌落在他的心湖撩拨起一池的涟漪。

而今她想当成一切未曾发生,怎么可以

她有些心虚,睫毛颤动两下缓缓睁开。

没错,确实是她先招惹的他,纵使她有很好的借口替自己开脱,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那一夜其实她还有其它的选择,之所以对他下手无非是她不想压抑自己。

那夜过后,她明知千不该万不该,却从未后悔过,甚至她都没有想过此事可能带来的后果。无非是在她的意识里,他称得起正人君子四个字。

后来的种种避嫌仿佛一场笑话般,在今夜他义无反顾随自己跳下来后,她自己想来都觉得羞愧不已。

然而,正如她所说,越是心虚她越是理直气壮。

“国公爷,我承认是我不对在先。但你也得承认在这件事情上,你算不上吃亏。春梦过无痕,不过一场梦而已你何必揪着不放。”

“于我而言,那不是一场梦。”

就算是梦,他也要变成真的。

她一定不知道对他而言,那对他意味着什么。在他无趣的人生中,她就像桃林里的桃花一样,飘进他的心里,让他灰暗的人生瞬间有了颜色。

“你可知那夜我已走火入魔,我真气散了大半功力失了六成。在你走后,我差点死在桃林。第二日你问我为何脸色如此之差,那是因为我原本要静养调息,却依然想见你的缘故。我无法当成一场梦,你招惹了我就得负责到底。”

她恍然大悟,就说在内阁时他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差,敢情他是走火入魔。她还以为他身体虚,心里还曾鄙视过。

“我对不住”

“我甘之如饴,你莫要再避着我。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且想想看,你处处防着别人窥知你的身份,难免心力不足。若有人可以暗中帮你,你是不是要省力许多所以无归,不要再推开我。”

他的表情真挚,语气低哑中带着委屈撒娇的意味。

她立马想起他的另一面,那样极具侵略性和野心的男人,绝不是眼前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以抹杀的。

“我可以信你,相信你会帮我。但是你敢说你对我的这份动心纯粹吗其中是否真的不掺杂任何利用之心倘若有朝一日,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我的身份威胁我替你卖命,又该如何”

他眸色沉如暗夜,大手抚上她的脸颊。

“不会有那一日,我那日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如果说他有朝一日要实现身上肩负的使命,那一定是想让她拥有更尊贵的身份。但要是她不想,他知道如何取舍。

世间之事,本就难两全。何况他不是愚孝之人,做事全凭本心无关他人。

她回想那天的事情,并不觉得自己有漏听过什么。

“我听得明白。”

他将下颌抵在她的发上,低低轻笑,“你定是没有听明白,我是不是说过若是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去做,我不会执着原来的计划。”

咦,有这句吗

她恍惚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说。

“什么是更有意思的事”

好吧,她觉得自己或许在明知故问。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其实她不应该有此一问。

他眼神幽远起来,望着浓浓的黑夜。似乎能穿透密林深处重山叠叠,看到远处的万家灯火红尘人间。

“自是与寻常人一样”

“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又低低笑起来,“老婆是妻子的意思吗这是哪处民间的说法,倒是贴切得很。”

“那还不简单,国公府门口那么多的女人翘首以盼,还有无数贵女在闺中倚门相望。你信国公振臂一呼,京中多少女子前赴后继,这有何难”

这个女人简直是生来克他的,明知他暗指什么非要故意曲解。人常说一物克一物,他向来是不信的,到如今倒是觉得此话不假。

“你当真这般想”

“不是。”

她回答得干脆,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以前她避着躲着是因为她不敢奢望。她有许多的顾虑,但在他愿意和自己共同赴死之后,那些顾虑便显得有些多余。

他死都不怕,自己还有何可畏惧。只是她终归还是有私心,她怕自己变成男人的附属,怕自己将来心不由己。

“你既然这么想和我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给我当地下情郎,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许见光的那种,你可愿意”

“好。”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马同意。

倒是她微微一怔,原本她就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故意刁难的,压根没想到他会答应,更没有想到他还答应得如此之快。他可知道自己的意思,可明白地下情郎意味着什么这个时代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让步至斯

“你不再好好想想”

“不用想。”

“你真想好了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堂堂信国公今后就是我晏玉楼的私有物。”

“嗯。”

他抱紧她,眼神慢慢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