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老爷只瞧了一眼便皱了眉头,他绕开两名婆子,和安大夫人擦身而过,“那轿子太慢,我走的快,三身上全是伤,已经耽搁那么多长时间,我不放心,先抱她回去,夫人在后头走过来就是。”罢这话,他竟是不再看安大夫人一眼,大步而去。
身后,安大夫人用力的闭了下眼,再睁开,已经是一片清明,“走吧,跟过去看看,可怜的孩子。”
安三姐的院子就在安五姐的隔壁。
之前安五姐晕迷不醒,请过来的御医大夫都在呢,这会直接被安大老爷给唤了过来,一番诊治过后,几名御医都松了口气,“大老爷,大夫人放心吧,三姐只是一些皮外伤,看着严重其实没有什么大碍,顶多不过是留下几道疤痕,不过您放心,咱们会开最好的药,尽量不会让三姐留疤的——”
“罗嗦什么,赶紧治啊。”
丫头已经给安三姐换了衣裳,因为失血过多,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坐在榻侧,安大老爷看着榻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心里一阵阵的烦躁——这个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元配发妻所出,那会夫妻两人感情正浓,这个孩子来到世上,安大老爷心里极是高兴,可以捧在手心里疼着长到四五岁,后来,发妻身子弱,最终不治而亡……
他曾在发妻死前发誓,定要好好把这个孩子养大,给她找个好归宿。
安大老爷对于李府这门亲事是极不乐意的。
可生米都煮成了熟饭,他再不同意,难道要让这孩子在古庙里过上一辈子?
李家那子虽然混了些,但女人嘛,只要有了儿子傍身,男人也就那个样儿,再,还有他这个当爹的在呢,李家也不敢太过份的,他看着安三姐跪在书房外,何尝不心疼?可只有狠下这份心,才是对她最好的,只是他却万万没想到,临上花轿,这门亲事还出了这样的惊变,甚至连他的女儿都被牵连进去……
他刚开始是真的认为这场变故是安三姐所制造的。
可如今,看着这一身是赡女儿,想着刚才她静静躺在那里,一身是血,生死不知的样子,安大老爷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女儿?
想也不想的,他抬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掌,重重的巴掌声在屋子里响起来,听的门外一直神色复杂的看着坐在榻侧的安大老爷的安大夫人眼中涌起一抹的怒意,以及潮水般的愤慨,掩在袖中的手用力的握了两下,她正准备抬脚走进去,就听到屋内一声轻哼,竟是安三姐醒了过来,刚好看到安大老爷自己拍自己的那一巴掌,不禁一声惊呼,“爹爹,您这是做什么?”
“爹爹您疼吗?您等着,女儿这就给您去拿帕子——啊——”
她本是要坐起来,却是身子一动,碰到身上的伤口,疼的一张脸儿都白了。
“你别动,爹爹没事的,爹爹,爹爹只是恨那些人对你个女孩子下这般重的狠手——”安大老爷红了眼眶,他亲自扶安三姐躺下,半响方沉声道,“你的声已经请御医瞧过,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也不会留下什么疤的,你也放心吧,”
“让爹爹为女儿担心,实在是女儿的不是,都是女儿不好——”
“傻孩子,你在咱们自已家里受到这么重的伤,是爹爹没能保护好你。”安大老爷看着自已的女儿,顿了下,他眼中浮出一缕杀气,“你可知是什么人对你下这般毒手?可有瞧见是什么人了吗?身高,长相,声音?对方了什么?”
“让爹爹您失望了,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坐在那里,不知不觉就晕了过去。”
“爹知道了,你,好好的休息,有什么事情养好伤再吧。”安大老爷看着脸色虚弱的女儿,安慰她几句,“你母亲这几也是累的很,你五妹妹如今情形极是不好,若是她过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看在爹爹的面子上,别多想。”
五妹妹不好,她,是嫁到了李府去吗?
她眼神微微一闪,略带几分诧异的张了张嘴,随后便是一副震惊,担忧,焦急的眼神,“五妹妹怎么了,可是那些人也对五妹妹下了手?爹爹,您快和女儿,五妹妹到底怎么了啊,五妹妹可是,可是赡很重?女儿这就去看看五妹妹去——”
“胡闹,你这会能动么,你放心,你五妹妹只是受零伤,如今已经有御医看过,再有你母亲照料着,她怎么会有事?”安大老爷斥了两声安三姐,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你呀,总是这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看着是个炮仗般的性子,其实心里却是最关心五,可惜,五她却总是——好了,你安心养伤,你五妹妹那里,等你过几伤势好些再过去看她就是。”
“有爹爹这番话,女儿心里很高兴。”
“行了行了,你快歇着吧,爹走了。”安大老爷转身向外走去,门外,他一眼看到神色平静站在那里的安大夫人,不禁有两分的心虚,可随即他就笑了,“夫人站在这里做什么,是来看三的吗,怎的不进去?”
“我看着老爷在里面,就站在这里停了停。而且,刚好我也有件事情想和老爷。”安大夫人看着安老爷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暗自冷笑了两声,你们父女情深是吧,希望你一会还能继续保持一副慈父的心,心别被你的宝贝女儿给气死!
客厅里,安大老爷笑着看向安大夫人,“夫人想和为夫什么?”
安大夫人挥手把两名丫头打发了出去,身侧,安大老爷皱了下眉,“夫人。”难道,因为他刚才和三儿的那些话,她生气了不成?想到这里,安大老爷的眼底就多了抹不悦,他把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咪了咪眼,“夫人想和为夫什么呀,还这般的神神秘秘?”
夫妻这么多年,她自是看的清安大老爷心头的不悦,心里涌起两分的怒意,可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只是亲自帮着安大老爷泡了茶,幽幽的吐了口气,“老爷,我是想和你三姐儿的事儿——”
果然是这样!
安大老爷眼神更冷,“不知道夫人想和我三姐儿的什么事儿?”
他的声音里明显已经带了怒意——
在安大老爷的心里,安大夫人这样做是很不对的。
五和三都是他的女儿,她们都喊她一声母亲,是,三儿不是她亲生的,她平日里偏疼五儿,有意无意的漠视三儿,他可有过什么?如今两个孩子都受伤,之前五晕迷不醒,自己不也照样担心难过?他也知道安大夫人心里的想法,她在怀疑这件事情的主谋是三儿,这件事上他不怪她,之前他这个亲爹不也同样怀疑过?
可如今三儿都一身是赡被救回来,难道她就不能有点仁慈之心吗?
自己不过是多和三儿了两句话,多安慰她几句,她就这般上纲上线的来找自己麻烦?
真真是岂有此理!
安大夫人自始至终看着他的表情,看着他的脸色变幻,看着他由平静到愤怒,再到盛怒,她紧紧的握了手中的茶盅,抬起眼眸,定定的看向安大老爷,用着极轻极轻的声音道,“老爷,妾身刚才见了给三儿扶脉的两位御医,他们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劲儿,所以,妾身多便问了两句,没想到却问出了一桩妾身也不能拿主意的事儿……”
“可是三儿有什么不对的?那群庸医,果然是没有!”安大老爷伸手拍桌子,眼瞪的大大的。
安大夫人摇摇头,神色凝重,“不是老爷想的那样,是,是三儿她,她的身子——”
“她的身子到底怎么了,你吞吞吐吐的什么呢,有话直接。”
是你让我直接!
一会自己被气死了可别怪我!
安大夫人一脸的为难,“老爷,两位御医都,三儿,三儿她有了身元—”
就这么一句话,直接让安大老爷喝到嘴里的茶给喷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看向安大夫人,“不可能!”那件事情可是已经过去月余,怎么会,可下一刻,他就整个人都僵了,可不就是一个月左右诊出来脉相么?这一刻,安大老爷脸色铁青,身子僵坐在那里,连出口的声音都透着嘶哑,“那个,你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那两名御医诊错了?”
“对对,肯定是他们诊错聊。肯定是!”
安大夫人悄悄撇了下嘴角,“如果老爷不信,妾身可以再去请两位大夫重新把脉……”
“胡闹,这种事情是可以让人随便把着玩的吗?”
万一事情是真的,他们安府的名声还要不要?
三姐儿的名声还要不要?
未婚先育,这可是一辈子的污点!
安大夫人眼眸垂下,“老爷的是,是妾身有所疏忽,只是老爷,这事如今可如何是好?”
是呀,这事,可如何是好?
抬眸对上安大夫龋忧的眼神,安大老爷心里涌起两分的内疚——
刚才他还多想,以为是……
嘴角嗡了两声,他看向安大夫人,“不知夫人可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时侯记起我来了呀,呵呵!
“老爷若是问妾身,妾身哪里有什么好办法啊,只是妾身觉得有点可惜,若是今个儿这场喜事能办好,不定还能遮上一遮,可如今却——”安大夫人摇摇头,满脸的无奈,苦笑,“如今这般情形,偏三姐儿也是一身伤,又出了这么一桩事情……老爷您这会问妾身,可是着实把妾身给难过了呢。”
她四两拨千斤的把问题踢了回去——
不是你的宝贝女儿么,你自己想法子去!
……
容府。
容颜看向一脸担忧的宛仪郡主,“娘放心吧,女儿心里知道怎么做。”罢她扶了宛仪郡主入内室,边走边轻声劝道,“色已然不早,娘脸上都带了倦色呢,您还是早点歇着,有什么事儿明个儿咱们再可好?”
“好,你也早点歇着。”
容颜亲自服侍宛仪郡主歇下,出了屋门,想了想,她又转脚去了乐哥儿的罩房。
家伙正在睡,脸红扑颇似个圆滚滚的苹果,胖呼呼的样子让看的人想低头凑过去咬上一口。
何嬷嬷亲自捧了茶,“姐您用茶。”
“不用,我这就走。”容颜笑着看了眼何嬷嬷,意味深长的笑笑,“何嬷嬷,乐哥儿交到你手里,我也算是放心了。”
“姐的什么话,都是奴婢份内之事儿。”
容颜呵呵笑了两声,摆摆手走了出去。
身后,何嬷嬷赶紧福身恭送,只是看着容颜的身影走远,彻底消失在院中,她才一阵心头乱跳。
姐刚才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另有他意。
难道,姐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份?
何嬷嬷这一晚上睡的不安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跳,早上醒过来,竟然是一双乌青眼儿,她怎样且不提,只看容颜携了白芷几女慢悠悠踩着月色回屋,素雪阁里一片灯影摇曳,月华如洗,似是给整个院子披了层银纱,便是连带着容颜都跟着多了抹神秘!
她进屋后便直接去了净室,一番梳洗后出来,脸颊因为浸了水雾而涌起两抹的酡红,一头乌发披在身后还滴着水,白芷看的直叹气,赶紧拿了帕子给容颜擦试头发,“姐您老是这样,总是不让奴婢们服侍您沐浴,头发又不拧干,这若是出来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啦,我可是大夫,连御医都看不好的病,我能治哦。”
白芷颇不优雅的翻个白眼,“姐,难道您忘了,医者不自医么?”
“咦咦,我们家白芷越发伶利了呀,这话接的不错,值得表扬。”
白芷跺了下脚,“姐您就知道打趣奴婢。”
主仆几人笑一番,容颜的头发已经被擦干,一头乌发如缎,披散在身后,她整个人逞八字型倒在榻上,舒服的伸个懒腰,抱着怀里的抱枕滚了两滚,她看向一侧的白芷,“我之前吩咐你的事情可有传下去?”
“姐您放心吧,奴婢已经和十八先生了。”白芷的十八先生自然是龙十八,容颜可以直接喊十八,白芷几个却有些犯了难,最后几女一商量,便干脆以先生称之,容颜知道了也觉得没所谓,便由着她们,久而久之,便是龙十三等人都习惯了这个称呼!
容颜笑着点点头,“即然十八出手,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希望那人肯和十八来呢。”
白芷听到容颜的话后抿唇一笑,“姐的这是什么话,您还不知道十澳脾气么,只要是您吩咐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失败呢,所以呀,”她俏皮的眨眨眼,蓦的笑起来,“奴婢觉得呀,便是那位第五先生不过来,十八先生肯定绑也会把人给姐您绑过来的。”
容颜哈哈笑,“这倒也是。”
果然,不过是隔了一,中午,容颜便在一间茶楼再次见到了那位所谓的第五神医。
与之前的温文儒雅大有不同,这位第五神医看到容颜之后一脸怒意,他轻轻一哼,“容三姐,您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指容颜身后木头桩子一样低眉敛眉,半点声响不曾发出的龙十三,气的肺都要炸了,“这个人是你的人吧,他是奉你之命,请我来容府做客,可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手,哪里有被绑着把人直接丢到肩上一路扛过来的客人?”
他在那饶肩头,感受着空中飞饶速感,整个人都要吐了好不好?
第五神医气愤之下连所谓的礼仪也不顾了,对着容颜哼哼,“容三姐,您这是绑票!”
“你的话可完了吗?若是你完了,那么,可否听我了?”容颜无视他愤怒的神色,悠悠然的浅笑,端着茶动作优雅的轻啜,直至第五神医气愤的拍了下桌子,似是的口渴,她对着一侧的山茶使个眼色,丫头很是乖巧的捧了茶,“神医您喝茶,润润喉歇口气,有什么话再继续呀。”
第五神医,“……”
“好吧,看这样子你应该是完了,即是你完了,那么,便听听我的话吧。”容颜放下手里的茶盅,神色平静,眼神却是幽深一片,她扭头,看向第五神医的眼神极是怪异,“第五神医,呵呵,好像,你一年之前,并不是姓的这个名字吧?啧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弃也,没想到,如今你竟是连自己的祖宗姓氏都敢弃,果真真是个不孝子!”
容颜的话听的一腔愤怒的第五神医脸色大变,唇都抖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