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不知日后还会不会回来……
沐青想去徐老爹的坟上看看,最后一次拜别这位恩人,最后为他扫一次墓。
……
徐家村往西五里,是一片坟茔。
一座旧坟,墓碑都有些残破了,却毫无杂草碎石,正是徐老爹安葬之地。
沐青和铃铛降下遁光,来到徐老爹的墓碑之侧。沐青手扶墓碑,心中不由又浮现起徐老爹的音容笑貌:
满脸的皱纹,时而眯起的双眼,端起烟杆抽上两口,然后把烟杆在马车的车辕上敲上一敲……
“阿青,这世上难走的路多了,难过的坎儿也多了,可你还是得活着啊……咱得活着,还要活的精精神神的!没有这股精气神,还活个屁!”
徐老爹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徐老爹这一生,笑对沧桑坎坷,倔强而随和;他忍痛把女儿藏起一个,设计出那个偷天换日“大变活人”的戏法,养活了整整一个班子;他自知力弱却竭尽所能的收养徐大四兄弟……
……
沐青正在出神,忽听铃铛道:“沐青小弟,你看谁来了?”
沐青转头看去,见一条小路上来了一辆牛车,赶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车上坐了一位满头银发、满脸皱纹的老妇人,两人都是村民打扮。
沐青眉头微皱,看着那牛车缓缓靠近,停下。
那汉子将老妇人搀扶下车,对着老妇人的耳朵喊道:“奶奶,咱们到了!”显然这老妇人耳朵已经不灵光了。
那老妇人的眼睛似乎也有毛病,根本没有瞧见沐青和铃铛二人,在汉子搀扶下走到墓碑之前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把纸钱,又掏出一杆烟枪。
那汉子忙在那烟嘴中填上烟叶,用火石点了起来。
那老妇人“吧嗒”抽了一口,摸摸索索的摸到了石碑,道:“爹,我又来看你来了,去年姐姐她过世了,她走的时候我跟她说了,让她下去跟你说,我们两个不苦,是爹爹心里苦,爹爹把我们藏起来,我们一点都不埋怨,我们知道爹爹的苦心……”
说着,“吧嗒”又抽了一口烟。
听着老妇人所言,沐青看到了那老妇人耳后鬓边的一颗红痣,顿时一股热浪直涌双目,一句“二枝妹妹”险些就叫了出来。
沐青没有一眼就认出徐二枝,可铃铛却认得。因为这些年她时常偷偷出关玩耍,也去徐家村遛过几次。
那中年汉子看到了墓碑旁的沐青二人,面现疑惑,开口道:“二位是过路的吗?”
那老妇人听到了汉子的声音,颤颤巍巍的问道:“青儿啊,跟谁讲话?这里还有别人吗?”
那汉子喊道:“是一位小哥和一位姑娘。”
老妇人道:“是问路的吗?你好生告诉人家!”
那汉子看向沐青,道:“二位要去哪里?怎跑到这坟地里来了?往东五里是徐家村,往北十里是刘家村。我家就在刘家村。”
老妇人又道:“青儿啊,你要记住,遇到人家有难处,能伸把手就伸把手,我爹当年就是这样,还曾救了一位仙人呢!这仙人还在咱家里住过,还帮我们平定了黑风山上的山匪……你说,要不是爹当年救了他,也就不会把他带回村子里,他也就不会……”
“孙儿知道了。奶奶,您说过很多遍了!那铁枪祠里供奉的,就是那位仙人!”汉子打断了老妇人的絮叨,又转头看向沐青,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沐青强忍着泪水,向那中年汉子投去一个微笑,并未开口,只是深吸一气,将身上的那件狐皮披风解了下来,轻轻上前,小心翼翼的将披风披在徐二枝肩上,又冲那中年汉子笑了笑,拉起铃铛沿着小路向远处行去……
那中年汉子有些狐疑,对那老妇人道:“奶奶,我们遇到好人了,刚才那位小哥送给您一件披风,你摸摸,这领子是什么毛,可软和呢!”说着,拿起老妇人的一只手向肩头的狐皮摸去。嘴里还嘟囔着:“这小哥生的好生俊俏,就是长了一头白发……”
老妇人摸上这柔软的狐皮,干枯的手指微微颤抖,开口问道:“他们人呢?”
那中年汉子道:“已经走的远了。”
徐二枝伸手摸向墓碑,哽咽着道:“爹,杨大哥也来看你来了,他没有忘了你……”
又喃喃自语道:“六十年……你终是没再来吃我和姐姐包的饺子……可惜我……现在连包饺子的力气都没了……你就算是来了,也吃不到喽……没口福喽……”
说着,徐二枝苦笑连连,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滴滴答答的淌了出来,顺着皱纹滴落在狐皮上,又滴在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