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开打之前，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场官司的关键之处，是在于祖宗之法。</p>
尤其是对朝廷而言。</p>
如果连祖宗之法都守不住，那是不是违反祖宗之法，就没有什么意义。</p>
在祖宗之法失手后，其实朝廷就已经处于下风。</p>
而在司马光喊出退堂之前，富弼、韩琦、彦博三人已经从角落里面悄悄出得大堂。</p>
“此子比传言中要更能言善辩，且都是真才实学，非夸夸其谈之辈。”</p>
出得门来，韩琦意犹未尽地笑呵呵道。</p>
富弼瞧他一眼，“比起韩相公而言，可还稍逊一筹。”</p>
韩琦呵呵笑问道：“富公这是在夸我，还是贬我。”</p>
富弼道：“你何时在乎这些，是夸是贬，韩相公都为之傲。”</p>
韩琦哈哈大笑起来。</p>
当年韩琦“片纸落去四宰相”，在京城是一战成名。</p>
可话说回来来，张斐以祖宗之法起诉朝廷，还能够全身而退，也不遑多让啊！</p>
这时，一顶竹轿来到身前。</p>
富弼道：“好罢，我先回去了。”</p>
韩琦忙道：“你我许久未见，何不去我府上喝上几杯。”</p>
富弼摇摇头道：“多谢韩相公一番好意，足疾缠身，难以尽兴。告辞。”</p>
便是上得轿子。</p>
这可是皇城，一般人是不能乘轿，但宋神宗念富弼足疾缠身，故特许其乘轿。</p>
彦博向韩琦微微拱手一礼，随轿而去。</p>
韩琦长叹一声，一抖双袖，背负上手，自语道：“自古治世之贤臣者，无一是白璧无瑕。”</p>
他本与富弼乃是多年同僚，曾也一度共患难过，但又因之后的立储争相得问题，导致这感情渐渐变澹，来往甚少，今日也是恰巧遇上。</p>
......</p>
“富公到底还是回来了。”</p>
彦博抚须道。</p>
富弼苦笑道：“没有办法，陛下三番两次派人恩赏，拒无可拒，只能回来。不过我想我也待不了多久。”</p>
他本是在汝州养病，近日才刚回得汴京。</p>
彦博问道：“富公也不看好王介甫变法？”</p>
富弼笑问道：“看来你也反对。”</p>
彦博道：“王介甫去年才回得京城，今年便要开始变法，纵使他才华横溢，可单枪匹马，也是不可能成功的，治国先治吏啊！”</p>
富弼却长叹道：“纵使他如你所言，只怕也难以成功啊。”</p>
彦博问道：“为何？”</p>
富弼叹道：“其实当年欧阳永叔已经道出问题所在，君子是党，小人是党。可，君畏党也。”</p>
当年庆历新政时，保守派曾指责他们庆历君子结党营私，而欧阳修一篇朋党论，直接就告诉仁宗，哥就是结党了，你想怎样？</p>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p>
欧阳修也被骂成千古猪队友。</p>
但历史却告诉我们，其实欧阳修才是真正看透本质的人，如果仁宗认同朋党论，宋朝就会变成以党治国。</p>
党是无法避免的，无论是君子，还是小人，志同道合，利益相同，必然是会走到一块。变法只会加速这一现象的发生，且是无可避免得。</p>
保守派因利益和危及，肯定会凝聚在一起，抱团取暖，而当他们力量大了，革新派自然也要凝聚力量。</p>
可问题在于，皇帝畏惧大臣们抱团，欧阳修不说，难道仁宗就看不见吗？</p>
保守、革新必然会随着党争，变得越发强大。</p>
此非人为，而是人性。</p>
仁宗绝不可能让此事发生的。</p>
......</p>
“你方才瞎说甚么？”</p>
等到大臣们尽去，许止倩当即给了张斐一记白眼。</p>
张斐笑道：“我只是想表示，主审官也在询问我们，虽然他们并没有这意思，但是尊严吗，只能靠自己争取。”</p>
说到这事，许止倩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进可攻，退可守，可真是无赖！”</p>
无话可说，你们都不判？</p>
那这跟徇私枉法有何区别？</p>
她这直性子，可是受不了。</p>
张斐笑道：“我们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p>
这场官司，如果今天判，就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判张斐输。</p>
不判，反倒是张斐赢了。</p>
如果当场判张斐赢，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政治影响太大了。</p>
这可是一个封建社会。</p>
许止倩道：“话虽如此，但是你方才表现的那么好，说得那么精彩，他们却不判，着实令人感到憋屈。”</p>
张斐笑道：“在公堂之上，这种憋屈会一直存在的，你千万别钻这牛角尖。”</p>
“为何？”许止倩问道。</p>
张斐道：“因为正义将长存。”</p>
许止倩道：“既然你坚信正义长存，那...那这憋屈就不会一直存在。”</p>
张斐道：“若无冤屈，哪来的正义。正义长存，是代表着世上一直都存有冤屈之事。走吧！”</p>
二人一人捧着一沓厚厚地桉出得大堂。</p>
张斐问道：“差点忘记问你上堂的感觉怎么样？”</p>
许止倩抿唇一笑，羞赧道：“倒是挺...挺刺激的。”</p>
张斐道：“方才应该你说上几句，控诉一下朝廷，过过瘾。”</p>
许止倩忙道：“那...那我可能还做不到，而且我爹还掌管的大理寺，岂不是让我控诉我爹，此违孝道。”</p>
“这倒也是。”</p>
张斐点点头，又道：“那就下回吧！”</p>
“下...下回？”</p>
许止倩惊讶地看着张斐。</p>
张斐一笑。</p>
来到皇城大门前。</p>
只听外面人声鼎沸。</p>
“那些人还未走么？”</p>
张斐问道。</p>
许止倩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p>
二人躲在门边上，偏头往外面看去，只见对面的街道上是人头攒动。</p>
甚至不少官兵在那边维护治安。</p>
张斐又小心翼翼地向门前的护卫问道：“大哥，他们一直都待在这里的吗？”</p>
那护卫狠狠瞪他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