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博道：“他们当然清楚，但他们仔细研究过那份法案，他们这么做是合法的，仓库税并没有强迫他们出售粮食，只要不是故意逃税就行，他们将粮食放在仓库里面，等着税务司去罚。”</p>
富弼皱眉道：“原来如此。”</p>
文彦博道：“现在就得看王介甫他们会如何应对。”</p>
他们本就不太支持皇帝用这种手段去达成目的，完全不给活路，这也令他们也跟大地主说不上话，那么这个残局你们自己去收拾吧。</p>
赵顼那场鸿门宴之所以成功，是在于道理在他那边，我只是让你们将粮食换成钱，朝廷已经不抑制土地兼并，如果你们手中握有大量粮食，朕能睡得着吗？</p>
谁也不敢反驳，但是不代表他们就会束手就擒。</p>
这是不可能的事。</p>
这关乎到地主阶级和士大夫阶级与皇帝的权力博弈。</p>
事关权力，就不可能认输。</p>
你要罚是吧，行，我宁可让你们罚，也不对外出售粮食，更不会承认什么税币。</p>
反正还有半年，看谁先撑不住。</p>
同时，公检法还得捍卫我们的正当权益，我不卖粮食，这我并不违法。</p>
马上，赵顼也给出非常激烈的反应，突然宣布收回京畿地所有的酿酒和卖盐的特权，然后改换钱布补助。</p>
直接发钱，不再给特权。</p>
他要借此告诉那些权贵，老子是绝不会妥协。</p>
因为能够掌握这些特权的，肯定全都是权贵，而粮食也都掌握在这些权贵手中，这绝对是一次精确打击。</p>
这立刻导致局势进一步激化，宰相们都对此深感惶恐不安，宋朝君臣很少走到这一步。</p>
要是仁宗的话，肯定会退一步，避免局势进一步激化。</p>
但是神宗的话，反而是变本加厉，你们要斗是吧，那行，咱们就掰掰手腕，看谁实力更加强大。</p>
好在一点，无论双方怎么斗，都还是在规则内。</p>
地主认罚，但就不卖粮食。而赵顼虽然收回特权，但还是给予钱布补助，也没有说违背当初的许诺，只是换一种方式而已。</p>
但显然，这特权比钱更加爽，有钱不一定有权，但有权，肯定能够捞到钱的。</p>
这就是一步步蚕食权贵、地主影响力。</p>
权贵们也只能吃了这个闷亏。</p>
甚至于两宫太后，也只能三缄其口，她们甚至都不敢去劝。</p>
当然，赵顼这么干，也是有底气，那就是这手中有粮，心里不慌啊。</p>
话又说回来，多亏王安石的新政，这几年给朝廷存了不少粮食。</p>
三司。</p>
“安排的怎么样？”</p>
王安石向薛向问道。</p>
薛向回答道：“已经全部安排妥当。”</p>
说着，他又拿出一张税币来，“这就是最新印刷出来的税币，其中所用的朱红颜料，乃是只有皇宫有的贡品，是难以伪造的，而且上面印有‘御’字，谁要敢伪造，最轻都是死刑。”</p>
王安石接过税币来，仔细看了看，非常精美，中间印有一个“税”字，上下有两个小“御”字，这就是告诉大家，此税币，皇帝是亲自背书，左边是面值，右边是粟麦的图案，周边还有着复杂的纹，以及大大小小的字。</p>
其实关于纸币，宋朝早就制定出一套非常完善的制度，目前来说，仿照的可能性非常小。</p>
只是这回他们面对的对手不一样，这要求更加严格。</p>
仔细打量一番后，王安石又问道：“粮食方面呢？”</p>
薛向道：“也都部署完毕，我已经下令京东东路的税粮，一半部分运往河北，一半运去淮南。</p>
而光凭我们京城仓库里面的存粮，足够应付这半年，而且根据我们的估算，在半年之后，光凭收上来的仓库税，就足以弥补这期间仓库支出。</p>
因为很多权贵家里，囤积了不止一年的粮食，甚至三四年都有，目前就是要调控酒税，避免他们将粮食酿成酒。</p>
恰好今年的酒曲，曲院已经全部售卖出去，如果他们要在这半年，将粮食酿造成酒，那必然是属于不合法的，所以，我们打算针对额外酿造酒，要征收百分之三百的税。”</p>
王安石惊呼道：“那谁还会酿酒？”</p>
“也就是不准他们酿。”</p>
薛向点点头，又道：“不仅如此，目前各大酒楼酿酒，都是采用煤炭，故此我们还打算向外来的煤炭征收百分之五十的过税，这样能够迫使那些酒楼减少酿酒量，以求让市面上拥有更多的存粮。”</p>
王安石道：“可是烧菜也需要煤炭？”</p>
薛向道：“关于这些，全都是张检控提供的账目，他们也想到这一点，会影响到酒楼的菜价，但也仅仅是影响酒楼，可是随着酿酒的减少，酒楼的生意必然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并不会影响太多，乡间百姓还是木柴烧菜，目前还不是寒冬，他们暂时不需要煤炭取暖。”</p>
王安石点点头，又问道：“这些账目都是张斐提供的吗？”</p>
薛向点点头。</p>
王安石道：“三司就算不出来吗？”</p>
薛向摇摇头道：“三司的统计，是远不如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账房，且不知太多算法，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能力。”</p>
王安石道：“这种事也不能老是依靠别人，三司到底是国家财政中心，不能裸露在外人眼里。”</p>
薛向笑道：“这得看算学馆能够为我们提供多少人才。”</p>
王安石嗯了一声：“算学馆的确是要进行改革。”</p>
垂拱殿外。</p>
今日轮到王安石和司马光这对冤家与皇帝论事。</p>
司马光打量了下王安石，见其一脸轻松，“看来你已经想到应对之策？”</p>
王安石不答反问道：“如今局势，不就是君实最为害怕的吗？”</p>
司马光嘴角抽搐了下，这的确是他最为担心的，如果当初让他来主持变法，他也是要削弱这些权贵，但他反对势力太过强大，应该再等等，道：“你可知道，处理不好，后果会怎样的吗？”</p>
王安石道：“我只知道若不处理这些嚣张跋扈地主，这后果会是多么严重，此仗我必胜。”</p>
正聊着，殿门打开来，二人入得殿内。</p>
而今日，王安石就是要向皇帝提出应对之策。</p>
但不是说直接开放官府粮仓，而是将粮仓里面的粮食以一分的利息，全部借给粮食署，由粮食署对外售卖粮食，这当然也是张斐提出来的，就是要避免官府直接下场做买卖。</p>
但是有个要求，就是必须用税币购买粮食。</p>
此外，将官员、士兵的俸禄，全部折算成税币，让他们用税币去买粮食。不过这部分税币，是额外计算，不算在那五百万贯以内，因为这并不属于赈灾范围。</p>
以及，要求必须使用税币买盐，关于盐商那边，是早就搞定了，因为这京城的盐都是来自河中府，那里可是张斐的大本营，到时京城的盐商可以直接从河中府换取盐钞，河中府的盐钞目前是非常坚挺，所以没有担心盐钞会贬值。</p>
关键，盐商也不敢不答应，你不答应，那你就做不了这门买卖了。</p>
现在各大盐铺，都是关着门的，都在做内部调整，准备迎接税币的到来。</p>
都不等司马光思考清楚，赵顼就直接准奏了。</p>
这一看二人就是商量好的，今日也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p>
其实，司马光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他也不会反对。</p>
到底朝廷还是开仓放粮食，以及允许税币购买，这都是司马光最担忧的，朝廷以身作则，这当然好啊！</p>
汴京律师事务所。</p>
“往后就有劳各位了。”</p>
只见一个年轻人，非常谦卑地向二十几个大腹便便地中年人拱手道。</p>
“不敢！不敢！全凭蔡署长的照顾，我们才能够接下这比买卖，往后我们也一定会听从粮食署的安排。”</p>
“那也不必，大家还是图个财。”</p>
“是是是！”</p>
“行了！”</p>
看了半天戏的张斐，站起身来，“上酒吧。”</p>
仆人立刻端上酒来，他们一人拿了一杯，范理也拿了一杯，唯有张斐没有拿。</p>
一人问道：“张检控不喝吗？”</p>
张斐笑道：“你们都叫我张检控了，我怎么还掺合这事，老范代我喝就行了，我不过是凑在坐在这里。”</p>
范理举杯道：“祝你们合作愉快。”</p>
“合作愉快。”</p>
如今站在这里二三十人，全都是京畿地的中小粮商，他们今日与刚刚抵京不久的蔡京，也就是粮食署的</p>
将来粮食署会与他们合作，贩卖或者收购粮食。</p>
因为根据规定，粮食署也不能直接去出售粮食，必须是通过粮商去出售，总得来说，还是要遵循市场规则。</p>
但是粮食署毋庸置疑，就是全国最大的粮食贸易商，因为粮食署背负着国家的战略任务，那谁跟粮食署合作，必然是飞黄腾达啊！</p>
这些中小粮商果断选择站在粮食署这边，因为他们想通过努力，去超越那些大粮商，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土地掌握在那些权贵手里。</p>
这一步也直接瓦解他们粮商之间的同盟。</p>
这些中小粮商，背后可都是一些一二等户，他们家也是有田地的，当然，大部分田地还是掌握在那小部分大地主手中。</p>
但这么一来，等于是孤立了那些大地主。</p>
等到那些粮商走后，蔡京立刻向张斐作揖道：“多谢恩师的提携。”</p>
语气非常真挚。</p>
他多精明，听到这事，当即啥也不顾，直奔京城而来。</p>
这粮食署署长，虽然看上去是不如庭长、检察长，连个官都谈不上，但是这粮食署背负着重大战略，能干好这活，下一步至少都是一个户部尚书。</p>
这简直就是坐着火箭上升。</p>
蔡京是日夜兼程地赶路，路上兴奋地都睡不着。</p>
而且，他刚刚回来，这情况都没有弄清楚，张斐已经送上一份大礼给他。</p>
整个计划，早就安排妥当，就等着蔡京来操作操作。</p>
张斐笑道：“但我也能帮你这一步，规则，如果破坏规则，那我一定会将你告到牢里面去，但在规则内，你用什么手段都行，我会对你有着无限的包容。”</p>
蔡京都不多想，就直接答应下来：“老师放心，学生是绝不会放错的。”</p>
他们师生在河中府，就干过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蔡京对于张斐的性格，是摸得透透的，也熟悉张斐的套路，在规则内怎么去操作，就算张斐不说，他也绝不会去破坏规则的。</p>
年纪大了，小小感冒，都得推迟更新，以前发烧都能码几千字，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