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张斐都在想尽办法，推进公检法的建设。</p>
而其中最难的就是政法分离。</p>
建几个检察院、皇庭，以及普及诉讼制度，这其实都不是最难的，诉讼以前也有，只不过是彻底放开。</p>
关键就在于能否做到政法分离。</p>
如果是政法不分的话，又鉴于这封建阶级制度，那其实意义不大。</p>
之所以说，一直都在追求，就是因为之前尚未做到。</p>
之前皇庭那些公正的审判，看似政法分离，但其实只是张斐利用两派的斗争，打造出一个势力均衡的擂台，再加上王安石、司马光也都是那种坦荡荡的君子，他们都真心认为自己是对的。</p>
那么公正的审判，就变得至关重要。</p>
但所谓的公正，也只是政治斗争下的产物，而并非是司法在独立运作。</p>
事实上，朝中的那些大员，也都在极力干预公检法的运作。</p>
很多判决，很多立法，都会在朝廷引发议论博弈，只不过往往胜利的一方，是支持公检法判决的。</p>
张斐在河中府的时候，判决前，也都是先跟元绛商量好。</p>
而在去年改制，终于确定政法从制度上的彻底分离，最标志性的政策，就是取消审刑院、大理寺，设最高皇庭，最高检察院。</p>
以前公检法算在审刑院、大理寺知政事。</p>
怎么也不能说是政法分离。</p>
得亏司马光这人比较轴，也不太爱干预，要是换个人上来，那绝对是另外一个结果。</p>
但是光制度上调整，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政法分离。</p>
得将这人也确定。</p>
司马光显然就没有做到这一点，他更多是顾及到保守派的利益，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做出富弼这样的动作。</p>
如果他的决定影响到保守派的利益，他会打算引咎辞职。</p>
而富弼是直接跟保守派做切割，还怒斥保守派内部的一些士大夫，你们少来干预我们立法会的工作。</p>
从而做到在官员方面，也做到政法分离，走向真正的独立。</p>
当然，这令保守派内部不少人，感觉自己被背刺了。</p>
这公检法可是我们一手抚养长大，结果就这？</p>
顿时激怒了不少人啊！</p>
富府。</p>
“富公真是威风不见当年，稍稍往前一站，这朝堂之上，那便是地动山摇啊！”</p>
文彦博抚须笑道。</p>
富弼摆摆手道：“你这是纯属言过其实，我富某人有这么可怕吗？”</p>
文彦博道：“富公还别不信，已经有人开始翻旧账，又说起庆历朋党一事，甚至将韩相公和我也都拉了进来，说是庆历旧党死灰复燃，还有人放风，说富公与西夏勾结，意欲借仓库税破坏朝堂团结，制止我朝伐夏。”</p>
富弼微微皱了下眉头，叹道：“这些年来，他们可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就还是这些招数。”</p>
文彦博又道：“但更多的是震惊，其实多数人都没有想到，也无法理解富公为何要这么做。”</p>
富弼笑道：“他们不理解我，我更是不能理解他们，竟然妄图拿着前线战事来来做交易，甚至还不惜威胁。尤其是一些人，明明是反对用兵，但却因为自身利益，而不惜要求朝廷出兵。</p>
要是朝廷掌握在这种人手里，必将是会国破家亡。你是知道得，原本我都还打算再看看，可是他们这种行为，更令我觉得，我的想法是无比正确的，这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p>
文彦博捋了捋胡须，道：“但关键还是在于官家。”</p>
富弼呵呵道：“这不就是官家想要得吗？”</p>
三司。</p>
“王相公，我倒是觉得立法会做的没有什么问题，如果缺少仓库税，税币法案可能也会面临失败，立法会的决定，我认为对我们是有利的。”</p>
薛向很是不解道。</p>
“三司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p>
邓绾立刻道：“富公为何突然站出来，难道就仅仅是为了一个仓库税，这是不可能的。众所周知，近几年来，富公是坚决反对对外用兵，无论是对西夏，还是对辽，迫使官家从熙河撤兵，这才是富公真的打算。</p>
倘若真的从熙河撤兵，这会对王相公造成多大的打击。”</p>
薛向道：“可如今政法分离，立法会也无权干预对外用兵。”</p>
邓绾直摇头道：“三司使，你莫要想得太过天真，打仗需要得是人和钱，立法会今日可以强行执行仓库税，他日也可以阻止增税，没有税，哪来的钱打仗。”</p>
说着，他又向王安石道：“王相公，富公此举异常，看似两边都得罪，但可能是一个圈套，其目的还是针对我们的熙宁拓边。”</p>
薛向摇摇头道：“我并不这么看，仓库税阻止不了，是有些人在阻止。”</p>
“行了！”</p>
王安石突然出声道：“你们先别吵了，我自有打算。”</p>
赵府。</p>
“你说我们.我们怎就将富彦国这老狐狸给遗忘了。”</p>
赵文政气得是垂首顿足。</p>
孟乾生沮丧道：“这倒是怪不得任何人，只能说那富彦国隐藏的太深，别说咱们，据说就连司马君实他们也都没有想到，他们现在比我们更加生气。”</p>
谢筠急得直摊手道：“那现在该怎么办？”</p>
他们这一波人是最急的，因为上回改制，他们可是最大的受害者。</p>
虽然他们现在都还在各部担任侍郎，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旦权力交接完毕，他们就得离开京城。</p>
可他们原本再往上就是三司副使、副宰相。</p>
所以，这回他们也是全力以赴。</p>
赵文政、孟乾生等人面面相觑，同时吐出一个词来，“官家。”</p>
是呀！</p>
如今唯一能够扭转一切的就只有皇帝。</p>
但是这恰恰就是赵顼想要见到的，之前富弼未有站出来之前，这权贵阶级、官僚阶级，包括宦官、外戚，围绕着皇帝，各种吹风，其实也给予赵顼很大的压力。</p>
如今富弼站出来，赵顼反而又掌控了主动权。</p>
他有足够的时日去思考，到底该怎么做。</p>
张家。</p>
“豹哥，你不会真的将所有人都调到江南去了吧？”</p>
见到李豹，张斐不免就吐槽道：“这回消息来的真是够慢的。”</p>
李豹忙道：“这怎么可能，那边还是有足够的人手。是，这回咱们消息是来的有些晚，但那是因为熙州用的加急战报，而且只报告战场的消息，咱们的人得调查清楚具体原因，故而来的慢一些。”</p>
快慢是相对的，战报都是加急快马，显得他们就慢了呀。</p>
张斐道：“到底是怎么回事？”</p>
李豹道：“根据我们的人调查所知，其实此战是不可避免的，唃厮啰早就与西夏结盟，希望将我军赶出熙河。</p>
但是你的两个安排，令他们下定更大的决心，也加速他们对熙河用兵。”</p>
张斐问道：“什么安排？”</p>
李豹道：“其一，就是在熙州进行贸易。在这一年之内，是取得巨大的成功。这是因为吐蕃现在四分五裂，当地都是一些小部族，他们都是想着求财，所以很多吐蕃部族都上熙州做买卖，如果唃厮啰再不用兵的话，原本依附他们的部族，也都会依附我大宋。</p>
其二，就是私盐。上回咱们放出大量的私盐后，你不是安排打击梁太后那边的贵族么，以此来分化他们，也顺便给朝廷一个交代，这也是非常成功，但是梁太后那边的贵族赚不到钱，也更坚决出兵。</p>
当然，对于整个西夏，他们也不希望咱们控制熙河地区。”</p>
张斐道：“你们可有探明，西夏是否打算与我国全面开战？”</p>
李豹道：“目前倒是没有这方面的迹象，西夏也只是派部分人马，在边境游走，协助唃厮啰，但如果咱们打不赢唃厮啰，那可就不一定了。”</p>
张斐又问道：“横山方面呢？”</p>
李豹立刻道：“西军确实不满朝廷拨太多的钱给熙河，他们也都迫切的想要立功。”</p>
张斐点点头。</p>
在李豹与张斐交谈过的</p>
这事赵顼肯定是要跟张斐谈过再做最终的决定，其实就是在等李豹方面的情报，因为张斐的计划，一直都是暗中进行的。</p>
皇宫。</p>
见到张斐，赵顼先是笑问道：“是你说服富公的吗？”</p>
张斐愣了下，旋即笑道：“陛下可真是太抬举我了，我怎么可能说服富公，不过我倒是有向富公表明自己的态度，认为立法会不应该被那些人干扰。”</p>
赵顼问道：“那你认为富公此举，意欲何为？”</p>
张斐沉吟少许，“我认为富公是希望能够避免重蹈庆历新政的覆辙。在我看来，庆历新政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许多官员都以自身利益的得失，去裹挟朝廷政策。</p>
如今的情况也是如此，他们就是想跟陛下做一笔交易，用支持对西夏用兵，来交换仓库税。”</p>
“朕哪能不知道。”</p>
赵顼点点头，旋即又道：“但是目前国家内忧外患，朕也感觉有些力不从心。”</p>
现在只要他松口，国内马上就能够安定下来，无论是赈灾，还是筹备粮食打仗，而他付出的本就是一个原来就不存在的仓库税。</p>
王安石都非常心动，赵顼当然也是有些动心的。</p>
这都是人之常情。</p>
当家难啊。</p>
但是赵顼也考虑到，这里面的弊端，他还没有下定决心。</p>
张斐立刻道：“如果今日陛下与他们妥协，但明天他们也可以为自身利益，改变主意，陛下还是得与他们妥协，等到那时候，陛下就更加没有选择的余地。”</p>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根据李豹带来的消息，西夏那边的战事，主要是因为我们的政策太过成功，无论是离间西夏内部，还是安抚吐蕃各部，都取得极大的成功，这才导致对方急于与我们开战，从侧面证明，长此下去，情况将会对他们非常不利。</p>
可见时间是在我们这边的，这时候我们需要忍耐，争取以后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消灭西夏，这样我们才有足够的力量，去防止北边那头饿狼。</p>
这是目前唯一的解法，如果我们倾尽全力，去攻打西夏，一旦北方南下，那我们怎么办？”</p>
赵顼道：“可如今是他们大军压境，我们也得做好应对的准备，如果西夏要全面开战，那我们就得全力以赴。”</p>
张斐道：“西夏目前是腹背受敌，在北线面临我西军主力，是不可能调集主力去南线的，而且以熙河目前的兵力和财力，以及人心所向，也是足以防守唃厮啰。至今陛下也未有收到熙河的求援信，情况可能并没有陛下想象的那么糟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