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工作，张斐和方云渐渐熟络起来，没有方才的生疏。</p>
虽然张斐一直都有写信给方云，帮助她学习律法，但是对于她的水平，张斐其实并不是非常了解，在交谈时，他发现方云对律法条例是烂熟于心，而且还有着自己的理解。</p>
与许芷倩相比，虽然方云在天赋方面可能不及许芷倩，但是专业性比许芷倩要强，因为许芷倩从事法律，其目的性是非常强的，就是要锄强扶弱，在她眼中就是黑白分明，但是作为一个司法官员，是服务于律法。</p>
张斐也跟许芷倩谈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卵用，对于许芷倩而言，就是正义更加重要，正义大过律法。</p>
方云相对而言，比较冷静和沉稳，也更具有律师原则。</p>
五日后。</p>
方云以法援署的名义，代表受害者之夫吴勇再度起诉那神棍三山道士。</p>
此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又引来不少百姓，从他们的议论中不难看出，阵营是非常明确，几乎就是一半支持三山道士，一半反对。</p>
古代人都非常迷信，包括皇帝都迷信。</p>
而司法是强调证据的，二者之间，有一片空白，怎么相处，也是不少司法官员所关注的。</p>
“刘庭长，在下觉得方律师就只是在胡搅蛮缠，如果她是对方所雇珥笔，那倒也没什么不妥，但是法援署拿得可是朝廷的钱，或受善人捐助，她拿着朝廷的钱，来纠缠良民，这实为不妥，而且外面可还有很多百姓等着三山道长治病，倘若因此事而耽搁，不知方律师能否担此责任。”</p>
这还未开庭，对方珥笔于杰就向刘挚抱怨道。</p>
躲在百姓后面观看的张斐，不禁心想，现在的这珥笔都这么厉害了吗？</p>
刘挚似乎也觉得于杰所言甚是有理，于是看向方云。</p>
方云立刻道：“我们法援署已经找到确凿证据，足以证明三山道长骗财害命。”</p>
刘挚沉吟少许，道：“方律师，本庭长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本庭长也希望你能够慎重对待，倘若这回你再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来，本庭长将不会再受理此案。”</p>
方云点头道：“方云知道了。”</p>
刘挚又看向于杰，后者是极不情愿地点点头。</p>
刘挚这才落槌，宣布开庭审理。</p>
“三山道长，你可识得此物？”</p>
方云拿起一张符咒来。</p>
三山道长瞧了一眼，颇为不满道：“当然识得，这是贫道所制的千金符，你上回不是都已经问过了吗？怎么又问一遍。”</p>
说着，嘴里骂咧咧道：“真是一个长舌妇，难怪没人敢娶。”</p>
语气中充满着鄙夷。</p>
张斐看向方云，见她神色若定，似早已习惯。</p>
确实！</p>
如今女人上庭，就必须得面对这些。</p>
刘挚微微皱眉道：“被告，你乃修行之人，是否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辞。”</p>
“是。”</p>
三山道长讪讪点头，但神情还是颇为不满。</p>
方云又问道：“不知这千金符是何来历，道长又是如何凭借这千金符为乡民治病的。”</p>
三山道长道：“这千金符乃是土神赐予我的，命贫道救治那些受病疼折磨的穷苦百姓，此符是集地上万物之精华，可治百病。若需医治，只需前往西郊土观，由贫道做法，服下此咒，再在土神面前，祭拜七日，期间须心无杂念，便可除病。”</p>
方云问道：“道长所指的可治百病，是否是指任何病？”</p>
三山道长道：“不错，不少百姓都因贫道的千金符被治愈。”</p>
门前不少百姓纷纷点头，还主动向张斐等一干旁观者，讲述这千金符的厉害，又吸引了不少百姓。</p>
张斐心想，如果这回告不了这神棍，反倒是帮他宣传了一番。</p>
方云问道：“百姓可需施以钱财？”</p>
三山道长道：“贫道乃奉土神之命，悬壶济世，怎能索要钱财，病人只需保证土观香火七日里不断便可。”</p>
方云点点头，又问道：“是否对任何人都有效。”</p>
三山道长道：“是的。”</p>
方云道：“对道长是否有效。”</p>
三山道长道：“当然有效，不过贫道有土神庇佑，是不会生病的，在坐的乡亲，皆可为我作证，他们何曾见贫道生过病。”</p>
那些信徒们又是频频点头，又开始宣传起来。</p>
曹栋栋听得都是疑神疑鬼，小声道：“张三，这不像似是在骗人。”</p>
张斐不动声色道：“看完再说，好吧。”</p>
方云低头看了眼文案，又抬起头问道：“根据我们调查所知，道长在附近奉劝百姓，信奉土神，不要去看那些郎中。”</p>
三山道长道：“为何土神会授命于贫道，就是因为那些庸医根本就不通药理，不懂医术，只求谋利，胡乱给病人开药，医死不少百姓。”</p>
此话一出，更多百姓出声相助，还是引得刘挚敲槌，勒令他们的肃静。</p>
曹栋栋是越听越邪乎，道：“张三，你看，大家都这么认为。”</p>
张斐翻了下白眼，“这郎中又不是神，哪能包治百病，几乎人人都有亲人，因医治无效而亡，他这么说，肯定没说，这种小伎俩，你都分辨不出么。”</p>
曹栋栋撇了下嘴，哼道：“就你分辨的出，别人分辨不出。”</p>
张斐也懒得与之争辩，这种思想，这种行为，在那个时代，他都见识过，更何况是科学不发达的现在。</p>
又见那方云道：“所以道长认为百姓生病，就应该去土观求符治病，而不应该去求助郎中。”</p>
三山道长点头道：“是的，那些庸医只会医死人，他们开得药，根本不能喝。”</p>
语气非常坚定，这么多人看着，他坚定信仰啊！</p>
“多谢道长的回答。”</p>
方云微微颔首，又向刘挚道：“启禀庭长，方云恳请传奇峰村古长命出庭作证。”</p>
刘挚道：“传。”</p>
只见一个白发老头来到庭上。</p>
于杰瞧了眼这白发老头，眼中充满着困惑，又看向三山道长，后者也是微微摇头。</p>
方云道：“古老先生，请问你做什么的？”</p>
古长命回答道：“老朽乃是奇峰村的一个郎中。”</p>
方云道：“不知古老先生擅治什么病？”</p>
古长命道：“断骨之疼。”</p>
方云道：“古老先生，在去年九月十五，可医治过病人？”</p>
古长命思索一会儿，叹道：“老朽年是已高，大半年前的事，哪能记得，不过老朽都会将患者的情况，以及老朽所开药方，全都记下来，以便将来病人若未痊愈，前来复诊，不会出现误诊。”</p>
说着，他拿出一个残破的簿子来，翻了翻，“找到了。找到了。那天的确有一个右臂骨折的男子前来求治。”</p>
方云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p>
古长命道：“这个病人叫做何超。”</p>
方云又向那三山道长问道：“道长可认识何超？”</p>
三山道长皱眉不语，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来。</p>
刘挚出声提醒道：“被告。”</p>
三山道长点点头道：“认认识。”</p>
方云问道：“敢问道长，何超与道长是何关系？”</p>
三山道长有些结巴，“他是.他是贫道的弟弟。”</p>
门口百姓顿时不可思议地看着三山道长。</p>
饶是再愚昧，也能听出这里面有何不对劲。</p>
听到外面的议论声，三山道长立刻辩解道：“但是自贫道出家以来，就与他很少来往。”</p>
方云笑问道：“那道长可知令弟是干什么的吗？”</p>
“.！”</p>
三山道长沉默不答。</p>
方云又向刘挚道：“庭长可能有所不知，那何超就是专门制作香火的商贩，而土观的香火都是来自其弟的作坊。”</p>
刘挚沉眉瞧了眼三山道长，似乎也明白其中窍门。</p>
对方珥笔于杰情急之下，直接站起身来，向古长命道：“古郎中，当时何超前往贵铺看病，是否很紧急？”</p>
古长命点头道：“是的，这断骨之伤，当时越早医治越好，根据老朽的记录，他是受伤的当天就来到老朽家里求治。”</p>
方云又向三山道长问道：“令弟在古郎中那里得到医治后，可有再上道长那里求取千金符？”</p>
三山道长几度张嘴，可有心虚地瞧了眼刘挚，旋即摇摇头。</p>
方云问道：“有，还是没有？”</p>
三山道长这才开口道：“没有。”</p>
于杰紧锁眉头，满面担忧地坐了下去。</p>
方云又向三山道长道：“道长，令母可还在世？”</p>
三</p>
山道长道：“两年前去世了。”</p>
方云道：“是为何去世的？”</p>
“因病去世的。”</p>
“令母可有来土观求千金符？”</p>
“家母.家母当时行动不便，所以.所以没来？”</p>
“令母可有请郎中医治？”</p>
“家母一直跟贫道的弟弟住在一起，贫道贫道不大清楚。”</p>
“道长可还记得下沟村的刘汉。”</p>
“不记得了。”</p>
“他在去年的三月，曾带着其母上土观求千金符为母治病。”</p>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三山道长心虚地，不敢直视方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