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道:“当我十六岁,将要迎来自己的成年礼的前一天,诅咒的力量爆发了:我的影子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并化身为无数只凶猛的恶兽。它们一出现便吞食了光线、带来黑暗;制造恐慌、掀起灾乱。无尽的深渊开始降临,整个贝芒的大地都在颤抖,枯萎的森林间低语着对邪恶的畏惧,本可安居于此的人民宁愿舍弃故乡也要逃离这场噩梦般的灾难,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石板路上全都是逃难者留下的脚印。长此下去,我们的国家离灭亡将不远矣。”
爱丽丝和小妖精谢米也义愤填膺,无法认同贝芒老国王的做法,只有林格和圣夏莉雅还维持着自己的理性与冷静,前者是因为他能够理解,而后者则是因为……她不理解。
“那次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才终于恢复了心跳。再次触碰这个鲜活的世界时,我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凝视着提灯内一团温暖的火光,声音呢喃,“人果然还是要活在光明之下比较好。”
且不说奥薇拉是他的女儿,贝芒唯一的公主,单论他的做法,将那些黑暗的恶兽与奥薇拉一起锁在这座名为城堡实为囚笼的建筑物里,不就意味着少女必须与自己最恐惧最厌恶的事物朝夕相处吗?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会给女儿造成多么大的痛苦吗?或者说,他知道,但还是这么做了,所以才让人感到不满与气愤。
她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答圣夏莉雅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诅咒,但是,我从小就很怕黑,只要处在没有光的环境里,就会感觉不安、焦虑,「就像在整条阴暗的河流中所感觉的本能与直觉的悲伤,封住双眼的盲目,乃至任激情化为淤泥的某种冲动」,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连四肢都变得麻木,逐渐失去知觉,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然后就……”
“应该是信了,但没有完全相信。”少女追忆往事,会感到些许遗憾:“他一边让老师寻找治愈疾病的方法,又一边让占星学者们寻找破解诅咒的方法。好像他还可以在这两种方法中做出选择,哪一种对我更好,就选择哪一种。我很感谢他对我的关怀,但实际上我们深埋在黑暗里的侥幸,有时往往会印证更加不幸的预感,因此到最后,占星学者所说的诅咒,才成为了现实。”
林格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走廊一眼,在昏暗压抑的火光中,看到了一双双冰冷的猩红色眼眸,犹如凝固的冰块,如此沉默死寂,令人不寒而栗。
“好可怜。”梅蒂恩难过地说道,很快她又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众人都沉默,难以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生命对黑暗的恐惧是来自比远古更远的时代、铭刻在身体中的本能,但恐惧到这种地步,似乎又超越了本能,进而铭刻在了灵魂的深处。
这个时候,爱丽丝插嘴问道:“黑暗恐惧症?”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对于有些人来说或许还显得多余,但对于眼前这位少女来说,却是必须经历沉没、失明而又回归人间的慰藉之后,才能伸手触碰的珍贵的宝物。
她举起手中的提灯,里面的蜡烛正在燃烧,并往提灯底部滴落烛泪,最下层已凝固了斑驳的碎块:“能够用很久很久的蜡烛,从我进入城堡的时候就开始燃烧,以后也会一直燃烧下去。我有它们陪着,还不能算很孤独,老师也曾经说过——”
奥薇拉平淡的声音还在讲述:“面对亡国的危机,父亲不得不听从占星学者的建议,在贝芒的边界修建了一座城堡,遍砌高墙,不留窗户,不透光线,然后将我送入其中,以此为代价封印一种无止境的黑暗在牢笼之中,直至时间的尽头。唯有如此,才能驱逐噩夜,迎回我们的光明。”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朦胧的眼眸中浮现出迷惘与思索的神情,仿佛正在回忆,老师到底对自己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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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