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哭吗,依耶塔小姐?”林格向她问道,但并没有得到回应,空气中只有那种令人不安的沉默还在发酵。年轻人知道她的确在哭泣,这是不需要用肉眼去看就能知道的事情,而那样的眼泪也不是仅在她疲倦阴翳的眼中流浪,或许会一直流向世界的尽头,同时探索生命孤独的尽头。
“你的确是值得哭泣的,但我却为你感到不值。”他又说道:“因为自己的善意竟被人扭曲,那些美好的牺牲与责任到头来也不过是换了大卫先生在他的笔记中写下几句颠倒是非黑白的胡言乱语——他从没有想过使真相得到彰显,更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反思过,因此直到现在,伱面前这位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先生,才能毫无愧疚地说出那些关于‘伪善’和‘自欺’的言论。我想他的观念已经被人像在木板上钉钉子一样钉住了,即便知道真相,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就像他那位卑劣可耻的祖先一样。”
“我受够了你那些冠冕堂皇的正义之词!”戴维教授喝斥道,带着十分明显的冷淡轻蔑的神色:“若是你能证明她不是伪善,那么且告诉我真相是什么?莫非那一百多名惨死的士兵还有被她亲手摧毁的阿维尼翁村,都是罪有应得么?如此说来,你们早已为世间每一种伪善找到了合理的借口,我是无法胜利的咯?”
“随你怎么说。”林格带着一种平淡的神情注视戴维教授,轻声道:“我要告诉你的真相是,那一百多名士兵确实是罪有应得,因为他们做出了对依耶塔小姐来说绝对无法原谅的事情。于是,被激怒的依耶塔小姐才呼唤了风暴的降临,将他们全部杀死,并不受控制地波及到了这座脆弱的小村庄,造成了我们今日所见的——阿维尼翁村的风车遗址。”
“胡扯。”戴维冷笑道:“从没有任何的传说或资料如此记载。”
“莫非你不曾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么,教授?”林格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他,这样的眼神或许会让后者感到再次的羞辱,却也是这个年轻人最真实的感受:“你的盲目偏执已经到了令我难以想象的地步。请好好地思考一下吧,克雷索夫王室与苍天教团想要谋夺天使的权柄,因此才选择与你的祖先、阿维尼翁村的牧羊人大卫合作。可大卫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莫非他是序列1的真神么,能够和天使正面对抗?因此,这样的选择就透露出另一种深意来了:我们都知道,对付没有心的事物,就用蛮力去摧毁,比如用锤子砸碎石头、用斧头劈开树木;那么,对付拥有心的事物,用什么才最有效呢?答案摆在你面前了,就是说——情感,天使所拥有的那种与神差异、更近凡人的情感,会成为她最致命的弱点。”
风车内的白发少女身躯一颤,灰霾的眼中浮现出一丝迷惘。而外面的世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格的身上,听到他说完这段话后,爱丽丝恍然大悟般叫了起来:“啊、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牧羊人大卫出卖了阿维尼翁村的村民,使他们被那些士兵抓住,然后用村民们的生命来威胁依耶塔,想要迫使她乖乖就范、交出自己的力量,对吗?”
其实不需要她详细说明大家也能理清逻辑,只是爱丽丝有个爱好或者说习惯是,她喜欢把这些简单的推论说出口,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显得自己很聪明的样子。
“证据呢?”戴维面无表情,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你说这些荒谬的话,全然没有考虑过其中的合理性。促使你这么说的证据,都在哪里?”
他下意识捏紧了手杖的杖头,如果不是在游戏领域里,肯定已经出了一掌心的汗水:“至少我所见到的阿维尼翁村的遗址,那些荒废破败的景象都近在眼前,而且——是她一手造成的!当本地人的传说提到她召唤风暴摧毁了村庄时,莫非其中不曾有丝毫的怨恨与畏惧吗!?”
当他这么说时,再度打了个寒颤,因为我们所知道的那些明知自己是在做着恶劣的事情却冥顽不灵的人,预感到内心的罪恶冲动或许将在漫长的斗争中落败,再也无法战胜那早已被埋葬的良知时,通常都会有类似的反应。
而风车塔内的白发少女,则双眼失神,似乎陷入了一种怅然的悲伤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