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妖精深眠旅馆依旧没有一个客人。
天花板上悬挂的盆栽植物模拟出午后灿烂的阳光,金子般洒落在陈旧的木地板上,一道道白金色的光柱映照出远古海洋里漫无目的漂流着的浮游生物们,使年岁悠久的旅馆呈现出一种慵懒、安详而又似乎有些颓废的气质。
酒保小姐谢丽娅站在柜台后,手托一个造型精致的玻璃酒杯,一只眼睛被银色的斜刘海遮住,另一只眼睛则倒映出杯中澄澈透亮的液体,正在思考究竟该为自己的最新力作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不算辜负了它的高雅情调。
几只兔子趴在整洁干净的桌面上睡懒觉,几株盆栽植物与花架上垂落的藤萝一起耷拉着枝叶,昏昏欲睡,一棵闲不下来的喇叭花树往自己的枝干上架起了一把小提琴,像模像样地演奏着比林斯·威格大师的《哀乐》,据说是专为人类贵族的葬礼谱写的,后来成了告死祷会的各种义务丧葬仪式的标准配乐,那凄沉哀诉、忧伤断续的小提琴声回荡在午后的阳光里,搅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够了。”
第十三次被打断了灵感的谢丽娅终于忍无可忍,随手抓起柜台上的抹布丢过去,面无表情道:“再拉那么难听的曲子我就把你丢出去。”
喇叭花树的枝条连同叶子一并颤抖了下,哀婉的乐曲声也随之停止,谢丽娅冷哼一声,低头继续寻找命名的灵感,结果没过几秒又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只不过这一回它演奏的是韦斯莱爵士的《祝圣乐曲》,听名字就知道了,和前面的《哀乐》完全是两个极端。
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很吵——虽然这个评价若是被两位大师的狂热拥泵听见了,一定会大声抗议并试图与你探讨下古典主义和新古典主义之间的区别,但在此刻的谢丽娅听来,除了吵闹以外,再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在谢丽娅小姐发威之前,旅馆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悬挂门上的风铃不住摇晃,发出叮咚叮咚的脆响,一下子为大厅里的沉闷气氛注入了新的活力。
她眼角直跳,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空气中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连杯中的液体都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气泡。
“不必了。”林格礼貌地拒绝,圣夏莉雅则将目光投向旁边气鼓鼓的谢米:“让谢米来说吧,毕竟这件事也是她的主意。”
两人自然没什么意见,便点头同意了。于是在上楼之前,酒保小姐很贴心(其实是私心)地把自己刚刚调好的两杯“极光束”端到了他们的桌上,并嘱咐墙角的盆栽乐团为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演奏一曲比林斯·威格大师的《哀乐》,如果他们不喜欢的话可以视情况换成韦斯莱爵士的《祝圣乐曲》……做完这一切后才带着谢米上楼,准备去叫醒那位正在午睡的老板娘,一大一小两个背影看起来甚为悲壮。
为了心中的信念,敢于直面恐怖的灾难,居然不惜做到这种程度吗……谢米啊,看来你在这段漫长(不到一个月)的旅途中,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你的成长,作为二姐的我,全都看在了眼里,并且感到,十分的欣慰。
可是谢米却没有说,而是环顾四周一圈,然后问道:“大姐呢?”
谢丽娅的心中产生了非常不妙的预感,她脱口而出:“谢米、你被赶回来了!?”
谢米不明白自己的二姐为什么忽然露出一副“你长大了啊”的表情来,她火急火燎地催促道:“快点啊二姐,再不快点的话,大姐都要醒了!”
圣夏莉雅也抿了一口味道甘甜的“极光束”,然后睁着清澈透亮的金色眼眸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林格?”
顺便,也是刚刚才命名的。
“谢米的主意?”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阴森,谢米也“噫”的打了个寒颤,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作为旁观者的林格与圣夏莉雅则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听起来,打扰老板娘午睡好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谢丽娅奇了,自己这个傻傻的、蠢蠢的、天真过头的妹妹,能想出什么主意来?不是很相信啊。
“伱又看不起人了,二姐!”谢米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气呼呼道:“今天的我,可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他放下酒杯,刚开口想问些什么,头顶的天花板便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整间旅馆仿佛都在摇晃,木头嘎吱作响,不住呻吟。紧接着是隔着老旧木地板传来的哐当声、家具倒塌的轰隆声、颇具女王气质的冷笑声、冷厉严肃的质问声、谢米的求饶声以及谢丽娅冷静地说“都是谢米的主意”的声音,看起来楼上颇为混乱。
“行行行,那你就说一下吧,是什么样的好主意呢?”
“不、不管了!”谢米忽然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道:“就算会打扰到大姐的午睡,这件事也必须和她说清楚才行!”
林格难以理解她的逻辑。
小夏和林格都跟着一起来了,那看起来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商量。
怎么会突然回到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