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啊、呼啊！”

格洛丽亚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只感觉心脏扑通地跳个不停，剧烈的心跳压迫着脆弱的肺部，让她一时间有种在深海中挣扎的错觉，无处不在的黑暗与直往鼻孔里钻的海水让她呼吸困难，喉咙也像烈火烧灼过那般疼痛难耐。

如果这时有人站在她的身后观察，准会发现这位一直显得高贵从容的三王女殿下早已大汗淋漓了。直面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的压迫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此时她还能坚持站在决斗台上，不过是因为脑海中有另一个顽强的意志在支撑罢了。

——冷静下来，格洛丽亚。

那个不属于她的、但又与她一体同生的意志，用冷淡的语气对她说道：还是说，你想要在这里放弃吗？就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面对错误便知难而退，永远得不到成长？

——我当然也……不想放弃啊。

格洛丽亚感觉自己的心声都在颤抖：可是，这样强大的敌人，究竟要怎样击败？

不会从场上离开、也不受其他卡的效果影响，攻击力高达两万两千点的怪兽，不，是神明，就如同一堵横亘在少女面前的绝望之壁，让她看不到一点胜利的希望。

——祂并不强大。

然而，那个意志却如此说道：击败祂的方法有许多种，现在，你的手中便已经凑齐了第一种方法。

第一种方法？

格洛丽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牌，都是刚刚才通过陷阱卡检索到的下级怪兽，场上还有一个萝乐娜，可以让她无视条件发动卡组中的一张魔法卡……像这样的手牌，便已经凑齐了胜利的条件吗？

——让我来告诉你吧，无能无用的格洛丽亚啊。

那个人冷漠地说道：伱与废物的最大区别，就是还有我在。

……

“我的回合结束了。”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的攻击并未奏效，天蒂斯也不失望，只是淡淡道：“轮到你了，格洛丽亚小姐。”

灰发少女低着头，一言不发，朦胧的刘海下，她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场上的萝乐娜回过头，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决斗者，唯恐她会因为敌人太过强大而失去信心，但这样的沉默仅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格洛丽亚便重新抬起头来。这个时候，萝乐娜惊讶地发现，她的手正在颤抖、嘴唇在颤抖、浓密的睫毛也在颤抖，刷的像是抖落了许多黯淡的星光，唯有眼神依旧透出几分倔强，仿佛恐惧并没能压倒她面对敌人的勇气。

“看你的眼神，似乎并不想放弃。”天蒂斯也发现了这一点，她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毛：“没想到这样的你，也能在绝境中怀抱希望，看来是找到了打败亚历山大的对策吗？既然如此，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你说错了。”萝乐娜却认真地反驳道：“格洛丽亚小姐一直都很坚强，绝不是你口中说的‘这样的你’。”

一个不坚强的人会孤身潜入魔女结社内部刺探情报吗？一个不坚强的人能放下三王女的身份、在七星盘区用侦探的身份伪装自己吗？一个不坚强的人，能在母亲放弃了自己后依旧坚定地和初识不久的同伴们站在一起吗？

所以，天蒂斯说出那样的话，只能说明她还不够了解格洛丽亚。至于萝乐娜，她觉得自己虽然也和三王女殿下交往不深，但在这短暂的相处过程中已隐约摸清了她的性格，因此，自然比天蒂斯更有资格发言。

然而，果真如此吗？

天蒂斯并不反驳，只是心中默默地想到：这世界上可从来没有人能摸透心灵王权的本性啊，说不定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呢。

“我的回合……”一个隐隐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抽卡。”

格洛丽亚从卡组中抽出一张卡来，然后抬起头仰望天蒂斯背后那座神伟恢弘的机械要塞，从那些仍在泛着冰冷光泽的钢铁与喷薄热气的蒸汽塔中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亚历山大也在与她对视，眼神自始至终冷漠理性，从头部的那道横向中折射出了危险的红光。

没有问题。

格洛丽亚默默告诉自己：只要按照“她”教给自己的方法，就能证明神是可以被击败的，即便对方是最初的构想神明，理性、蒸汽、时空与绝对秩序的主宰者——机神亚历山大。

“我通常召唤【永恒王权—蕾蒂西亚】，根据这张卡的效果检索林格，然后将林格特殊召唤至场上。”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她连操作流程都简化了许多，不过天蒂斯被机神亚历山大的自肃效果限制了，也无法在她的回合进行什么干扰，因此只是默默地看着，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披着红色斗篷的小吸血鬼与银发的年轻人一同登场了，林格一开始还担心蕾蒂西亚没有奶奶陪在身边会感到不安，但小吸血鬼大概也意识到事态紧迫的程度了，因此只是焦躁地向周围张望了两眼，很快便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转而将敌视的目光投向机神亚历山大。她倒是一如既往的缺乏紧张感，这种特质在某种意义上和爱丽丝还蛮像的。

不过林格很快就没时间担心别人了，因为——

“发动蕾蒂西亚的效果，解放场上的林格，将一张【永世不灭的掌控者—蕾蒂西亚】加入手卡……”

“去死吧林格！”小蝙蝠二话不说就扑上来，手脚并用地扒在林格的身上，然后恶狠狠地咬了他的脖子一口，鉴于她的反应实在迅速，甚至连格洛丽亚都没来得及把效果说完，林格只能怀疑她早有预谋。可惜年轻人也没什么反抗的办法，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种结果，回归熟悉的墓地去了。

然后又回到了卡组。

“发动【永世不灭的掌控者—蕾蒂西亚】的效果，将场上的蕾蒂西亚与墓地的林格返回卡组，特殊召唤这张卡。”

仍被黄铜圆环与机械线条占据的夜空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妖艳的血月，罂粟花般的月光缓缓流淌下来，浇在蕾蒂西亚的身上。沐浴在有若实质的粘稠月华之中，小蝙蝠的银色短发逐渐被拉长了，一直拖到了脚踝处，散乱的长发随着夜风飘扬开来，每一根发丝都如银针般尖细锐利；与此同时，她腰后的蝠翼也迅速膨胀扩大，到最后竟变得比娇小的身体还要大两三倍，完全舒展开时，投落了遮天蔽日的阴影，仿佛有另一轮皎洁的银月从蝠翼中升起，月光轻抚过她的脸颊，显得温柔而又恬静。

“我——”蕾蒂西亚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在血管中鼓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宣泄什么，但嘴巴张了半天，最终只憋出来一句：“我长大了！”

不，根本就只是头发变长了而已吧。

现在的局势下，格洛丽亚实在难以提起心情吐槽，因此只是干笑了两声，然后很快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发动蕾蒂西亚小姐的第二个效果，这张卡特殊召唤成功时，从卡组中将一张【银眼的女伯爵—奈薇儿】放置在魔法陷阱区域，作为这张卡的装备卡。“

皎皎升起的银月下，一个高挑华美的身影缓缓浮现，犹如从镜子的另一面走出，优雅地降临在这片黑夜的战场上。冷漠而精致的面孔，霜白如雪的发丝，以及那双标志性的月银色眼眸，无不彰显着身为诗琪莉亚半岛最古老血裔家族的大家长应有的高贵与雍容。

“奶奶！”蕾蒂西亚眼前一亮，欢呼出声。

“蕾蒂西亚。”奈薇儿回应了她的呼唤，同时习惯性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但女孩拉长后的银色发丝手感糙粝，不如从前般细腻，让她怔了一下。随后又抬起头看向那座岿然不动的神伟要塞，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凝重的神色：“机神亚历山大么……果然是个棘手的敌人。”

恐怕也是她千年漫长的人生中遭遇过的最强大的敌人了，还在诗琪莉亚半岛的时候，她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和时空英格玛那帮机械疯子所推崇的神明正面对抗。幸好是在爱丽丝的游戏机中，因此倒还有一战之力。

与女伯爵相比，蕾蒂西亚的信心就显得十分充沛了，尤其是奶奶出现后，这股信心更是增幅了一百倍一千倍，让她毫不畏惧眼前的敌人，恰恰相反，还有些跃跃欲试：“只是个笨重的大个子罢了，奶奶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把他干掉！”

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