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开封,马车和驴车极少,轿子变得多了起来。
这是因为在围城期间,全城的牲畜都被吃光了,就连战马都缺草料而死了一些。
朱铭还鼓励坐轿,可以增加就业,让失业平民熬过困难时期再说。
蔡靖和吕颐浩都是穷逼,他们常年担任地方官,在京城没有置办产业。到燕京做官的时候,全家被郭药师一锅端,他们自己虽然被金人放归,家属却被完颜宗望带回金国。
现在是待职状态,连基本工资都领不到,全靠找老朋友借钱为生,仆人远在燕京不知死活。
“相公,坐轿不?”
吕颐浩刚走出巷子,就听一个轿夫高声揽客。
那是两人抬的小轿,轿厢挺寒酸的。也不知从哪儿弄来木料,让木匠随便打了一副,披上些布料做装饰就敢出门做生意。
“到东华门多少钱?”吕颐浩问。
轿夫回答:“二十文。”
“恁贵?”吕颐浩感觉自己正在被敲竹杠,他以前不在乎这点钱,最近却是囊中羞涩得很。
轿夫说道:“除了粮价被官府压着没涨,别的东西都大涨价。油盐酱醋布炭啥都贵,抬轿一天也没几个客,要是不跟着涨价,日子可怎过得下去?”
吕颐浩想想也对,于是坐进轿中。
闭塞的空间,让他极为别扭,像被关在笼中的猴子。
行不多久,天空忽地下起小雪。两个轿夫开始聊天气,盼望今年冬天不要太冷,否则付不起买炭的取暖费。
“哒哒哒哒!”
一個官差骑马慢跑而过,沿街大喊:“有三十二条炭船进京,朱相公勒令炭行平价销售。从明日起,不需担忧无炭可烧,排队买炭时莫要哄抢!”
大街上迅速嘈杂起来,吕颐浩掀开轿帘,却见好多百姓在欢呼。
两个轿夫也心情愉悦,似乎抬轿子都更有力气了。
“这石炭总算来了,上回运那几条船哪够?”
“来了便好,不然连炭都烧不起,又得把门板劈了煮饭。”
“熬过今年就顺了,昏君已逃到东南,明年换朱相公做皇帝,日子肯定比以前更好过。”
“先前说你那姐夫报名出城种地,他祖辈都住在城里,晓得锄头怎么拿吗?”
“你没看告示?朱相公会安排劝农官,还能跟着流民学,反正肯定饿不死。我都想去种地了,只要肯搬到乡下,去了就分几亩地。”
“……”
吕颐浩听着两个轿夫的谈话,他知道那些土地是怎么来的。
西城所括田搞出的皇庄,大太监们占有的私庄,皇亲国戚积攒的庄园,佛寺和道观的庙田……大量抄没充公重新分配。
耕种那些土地的佃户,优先获得分田资格。
但由于战乱和饥荒,很多佃户都逃走了,因此需要安排流民去耕种。
被朱铭强制退伍的旧宋将士,也能分到一些土地。
最后就是鼓励东京城内的无业游民,让他们到乡下学着种地。
这里面,除了退伍士兵是无偿分田,其余百姓全部属于赊购田产。他们的种子、农具、土地,皆以赊欠的形式获得,每年收粮之后分期还款。
无息,低价,遇到灾年还能获得减免。
基本辛苦耕种十年,就能把所有欠款还清,到时候田产就彻底属于自己。
朱家父子之所以这样做,并非贪图那几个钱财,而是为了让将士们心理平衡。他们卖命打仗才获赐田产,普通百姓为啥就可以白给?
吕颐浩在轿子里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轻轻落地,轿夫喊道:“相公,东华门到了。”
吕颐浩钻出去付钱,来到东华门外。
守门侍卫喊道:“出示腰牌!”
吕颐浩拿出一张木制的空白牌子,这种木牌最近发了很多,刻着大元帅府的标记,是专给旧宋无差官员的凭证。
“吕先生安好!”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官员拱手。
吕颐浩转身回礼:“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年轻官员说:“旧宋户部右曹员外郎陈师尹。”
“原来是陈郎官。”吕颐浩随口寒暄,他根本不认识这种小官,虽然这官职已经不算小了。
陈师尹也只礼节性问候,他还瞧不起吕颐浩呢。
几十年前,他的祖辈迁到颍川定居,虽然不怎么跟主宗联络,但家谱肯定还对得上。论起辈分来,朱元帅的老师陈渊,还是他刚出五服的族兄,今后续上关系肯定能得重用。
二人说话之间,又是一顶轿子过来。
一个年约五十岁的男子钻出,此人名叫苏烨,原为礼部侍郎,他主动作揖问候:“见过吕先生,这位小友也有礼了。”
陈师尹面无表情拱手,吕颐浩直接把脸转开,似乎都不怎么待见此人。
苏烨与其兄弟苏棫,皆蔡党余孽,名声已臭不可闻。
苏棫在做淮西提学使时,竟追查整个淮西的学官底细。他买来历年科举的省试墨卷,一篇一篇仔细翻阅,把提学和校长的文章找出,判断这些人曾经的政治倾向。
凡是立场跟蔡京相左的,立即进行举报,一口气干翻三十多个学官!
兄弟俩做太学生时,还曾经攀附过苏轼。两个福建莆田人,居然跟苏轼叙族谱,而且竟真叙上了……
见吕颐浩不愿跟自己交流,苏烨只是尴尬笑笑,亮出腰牌准备进去。
一架豪华马车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