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本座醒了(1 / 2)

醒过来时, 墨燃发现自己仍在神武库内。

他好像睡了很久,但是睁眼时却发现, 时间并未过去太久,甚至似乎只是一个眨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法术成功破去,他醒来时, 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但浑身上下却是毫发无伤。那狰狞的伤口, 淋漓的血液, 居然像是一场噩梦, 都未在他身上留有痕迹。

墨燃不禁又惊又喜, 再看师昧,他不知何时也昏迷了过去,但竟然也是秋毫未损的。

莫非是通过勾陈上宫的试炼之后, 勾陈不但撤去了幻境,还将他们在幻境中受的伤一并还原了?

……

虽然仔细想来, 勾陈上宫并非想要害人, 倒是这样才符合试炼的初衷, 可墨燃就是觉得不真实, 甚至觉得劫后余生。

四个人中, 他是第一个醒来的。

然后是师昧,见师昧缓慢掀开睫毛, 墨燃大喜过望, 连连道:“师昧!我们没事!没事!你快看我!”

师昧眸中先是有一抹恍惚, 而后才渐渐清明起来, 他蓦然睁大双眼:“阿燃?!你——”

话未说完,就被墨燃紧紧抱住。

师昧不由一愣,但仍是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害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师昧茫然道:“其实也不算什么,我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墨燃道:“那也是真的疼过啊!”

师昧:“……什么真疼过?”

正在此时,薛蒙也醒了,他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大声喊着:“大胆狂徒!竟然轻薄于我!”一边猛的坐起。

师昧见他醒了,过去道:“少主。”

“啊……怎的是你?你如何来了?”薛蒙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墨燃心情大好,对薛蒙的神色也是十分柔和,笑着把事情经过与他讲了,薛蒙这才恍然回神。

“原来是梦……我还以为……”

薛蒙为了掩饰尴尬,轻咳一声,忽然发现一向最厉害的楚晚宁竟然还睡着,没有醒来,不禁大为震惊。

“师尊怎么还没醒?”

他们走过去,察看了楚晚宁的伤口。由于楚晚宁是在幻境开启前就受了伤,按照勾陈上宫设计,能恢复的只有幻境里的伤害,因此楚晚宁的肩膀仍旧浸着大量血迹,触目惊心。

墨燃叹了口气,说道:“再等一会儿看。”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楚晚宁才终于醒转。

他缓缓睁开凤眼,苏醒时目光空凉,像是下过一场白茫茫的大雪。很久之后,他才转了转眼珠,目光落到了墨燃身上。

但是他似乎和薛蒙一样,一瞬间仍未全然清醒,他看着墨燃,慢慢地伸出手,哑声说:“你……”

墨燃道:“师尊。”

听到他唤自己,楚晚宁的手凝在半空,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血色,眼睛也忽然明亮起来:“嗯……”

“师尊!!”

薛蒙扑了过来,把墨燃挤到了一边,握住了楚晚宁的手:“你怎么样?好些了吗?师尊你那么久都不醒来,我都快担心死了。”

楚晚宁看到了薛蒙,微微凝怔,而后目光中的薄雾渐渐散开。再仔细看一眼墨燃,见对方虽然正瞧着自己,却紧拉着师昧的手,片刻不曾放开。

“……”

楚晚宁便彻底醒了,脸色清冷下来。而后就像干涸水塘里的鱼,终于死的透彻。

师昧关切道:“师尊,你还好吗?肩膀,疼不疼?”

楚晚宁平和地说:“我没事,不疼。”

他在薛蒙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墨燃有须臾的纳闷,楚晚宁伤的是肩膀,为何起身时步履会虚浮,仿佛脚受伤了一样?

墨燃以为楚晚宁不知道刚才幻境中发生的事情,又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师昧刚刚听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这时候再听,更觉得奇怪,忍不住道:“阿燃,你说是我救的你?”

“对啊。”

师昧静了一会儿,慢慢道:“可我……方才,一直都在做梦,并没有醒来过啊。”

墨燃一惊,但随即笑道:“你别开玩笑啦。”

师昧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梦到了……我梦到了我爹娘,他们都还活着。那个梦太真实,我好像……好像并没有能够忍心丢下他们,我真的——”

他话未说完,就听得楚晚宁淡淡道:“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大概是勾陈的幻境抹去了你救人时的那段记忆。总之,我和薛蒙都不曾救他,他既然说是你救的,就是你救的。”

师昧:“……”

“不然怎样,难道勾陈还有法子,把人的心灵互换不成?”楚晚宁冷冷道。

他非是愿为他人做嫁衣,他原本也想告诉墨燃真相,原本也希望着墨燃能觉察过来,能明白幻境中的人不是师昧,而是和师昧换了心的自己。

可是墨燃最后对师昧的一番告白,对楚晚宁而言,实在太过难堪。

苏醒时,望着墨燃黑的发亮的眼眸。有那么一刻,楚晚宁觉得,或许墨燃心里,也是有那么一些在乎自己的。

这样卑微的期待,也是他过了那么久,才敢悄然探出的软弱念头。

可那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而已。

他流的血,受的伤,墨燃都不会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他不傻的,虽然不说,但早就能感到墨燃有多珍视于那个温柔又美好的人。又怎会看到自己,站在角落,像是积了灰的木偶。

但当听到墨燃亲口说出“我一直都喜爱你”时,楚晚宁还是觉得自己输的狼狈不堪,一败涂地。

幻境里的那个拥抱,在墨燃看来,是师昧施舍给他的。

可墨燃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拥抱,其实是他自己,施舍给了另一个可怜人。

楚晚宁从来不认为墨燃会喜爱自己,所以这份感情,他很努力的去按捺了,不去强求,不去打扰,不去轻触。

那些莽撞的爱意,热烈的痴缠,都只长在青春年少的土壤上。年轻时他也希望过有人能够与自己常相伴,月下酌,但是他一直在等,却一直没有等来这个人。后来日子一天一天过着,他在修真界的声名与地位越来越高,人人都对他高山仰止,言说他不近人情。后来他也就接受了这样的高山仰止,不近人情。

他像是躲在一个茧子里,岁月在他的茧上吐丝。最初他还能透过蚕茧看到外面渗进来的些许光芒,但一年一年,丝愈多,茧愈厚,他再也看不到光了。茧里只有自己,和黑暗。

他不信情爱,不信天见垂帘,更不想去追求些什么。若是他历尽千辛,遍体鳞伤地咬开茧子,跌跌撞撞地爬出来,可是外面没有人等他,他该怎么办。

他虽喜欢墨燃,但这个人太年少,太遥远,也太炽烈,楚晚宁不愿靠近,怕有朝一日会被这样的火焰烧成灰烬。

所以,所有他能走的退路,他都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