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炮灰男配的没出息爹(一)~(三)(2 / 2)

彼时何依依内心纠结,这倒不是因为她同时吊着两个,只是何有为个性“奇特”,小时目睹母亲出轨的他,对于感情充满了不信任,在陷入爱情时,依旧患得患失,好几回主动说要放弃,再加上两人的结合,会让父母难堪说到底,他们已经算得上是法律意义上的兄妹,虽没有血缘关系,可在他们周边,入了一家门,就当是兄妹看待,哪有什么兄妹变夫妻的,纠结之下,她决心放弃,又被裴一飞打动,决定应允他的求婚。

两人订婚当天,何有为忽然出现,当着父母的面将何依依拉走,然后对追来的裴一飞冷言讽刺。

何有为告诉裴一飞,他失踪的父亲,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不想回家抚育他罢了,最后还发了个信息,上头写了私家侦探对裴一飞父亲的调查情况。

他发这些原因很简单,既然要伤人,就得用让人最痛的事情,他早从何依依那听过,裴一飞这一生最在意的,便是他这个从小抛弃了他的父亲。

身为小说中的职业男配,男女主的感情水到渠成之后,他自是得功成身退,裴一飞虽愤怒于何有为的话,可却看出了何依依的维护之意,他清楚地知道,何依依对他没有感情,他选择了放手,祝福他们。

在辗转难眠几次后,裴一飞决定循着那信息,去找他那个抛弃了他十几年的父亲,何有为给的消息并没有错误,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当他到的时候,他的父亲恰巧在举办一场婚礼,他看见另一个小男孩骑在了他父亲的肩头,笑吟吟地喊着爸爸。

他没有进去,只是选择了默默离开,回去之后,他给已经离世的奶奶上了次坟,又去看了眼何依依,便关停了公司,彻底地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他连个反派人物都算不上,小说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便结束了他的所有戏份。

这回,父子俩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误会。

原身出生在普通人家,是个普通的温吞男人,没什么大的长处,一路按照父母的安排,娶妻生子,本来这一生,应当是没什么波澜的,却在九十年代的时候,赶上了大规模的下岗潮,失了工作。

他所有的这个岗位,是顶了父亲的职位,从小他学的东西,便都和车间工作有关,一时没了工作,他竟有些茫然起来,而那两年,整个c城都是处于饱和状态,毕竟同时下岗的职工并不少,哪怕那时已经有些工厂开始建立,可也容纳不了那么多的人,原身没能找到工作,终日在家,无所事事。

原身的妻子,先头是愿意和他同甘共苦的,她也一样,努力地到外面找着工作无果,她发觉那时有好些商机,便提议着要原身和她一起,去做些活计,原身虽然答应,可却笨手笨脚,全帮的倒忙,仅仅一年,两夫妻中间已有了巨大的隔阂,他的妻子提出要离婚,非常坚决,甚至直截了当地说了,若是他不接受离婚,那她也会离开,这回她是铁了心的原身只得答应,离婚没多久,妻子便去了外地,后来失去音信。

像是裴家这样,在当地久居的,周边的人大多多少认识,不知是何时、为何,关于原身的小道消息渐渐传开,有人开玩笑地说,原身是个没用的人,若不是他没用,怎么连老婆都不要他走了在九十年代的c城,当地的风俗还挺严谨,若是被自家婆娘甩了的,便会有不少人私下取笑,开些玩笑,不是说那方面不太中用,就是说没本事养家,事实上说的人也算不得多,只是原身自己心中羞愧,看谁都像是听到了那话,无地自容。

再者,那些人并没说错,诸多下岗的工人,大多渐渐地找到了出路,唯有原身,不知为何,连分长久的工都没找到,倒真是应了他妻子临走前说的那句“像你这样没用、没出息的男人,谁会想跟着你。”

原身内心饱受折磨,他干了人生的头一件“大事”,他拿了家里的一半钱,又留了一封信,告诉母亲和儿子,自己要到外头去闯荡,等赚到了钱就回来,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本以为,自己出去很快就能赚到钱,毕竟那时,几乎到处都说着各种利好消息,身边甚至还有人发家致富,去什么欧美旅游的,也以为,母亲能和儿子好好生活,却没想到,生活的变数,比谁想象的都要多些。

裴家人原来住的房子,是厂子分的,土地和房子,都归政府所有,不算他们的,他走了没两年,厂子里便做主一家补助给百来块钱,收回房子,将厂房并员工住房打包卖给了另一个外资公司,裴奶奶没有办法,只得和还没上小学的孙子搬出来,辗转找到了吴水沟这地方,边呆着孙子,边打零工赚钱,她这年代的人,都很会持家,也很有长远目光,看的可不只是眼前,还寻思着未来,孙子大了,也得结婚生子,便也这么扣扣索索地养着孙子。

而另一头的原身,他的脚步,倒真的是踩遍了大江南北,他头几年,四处寻着“发财”的机会,同样是做工,也想要货比三家,寻家好的,没有什么在外社会经验的他,还被骗了好几回,带出去的钱,没多久便空了,后来他便这么一直持续着打零工赚钱、赚了钱换地方的道路。

若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便会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去,只说自己还没能混出个名堂,怎么能回去他如果不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男人,他总觉得回到家乡,会获得更多的奚落,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纵然再想回去,也没有机会。

他虽然存不下大钱,可以存的住些许小钱,只是他寄信回去,都被退回,几乎每天晚上,他都在梦中告诉自己,只要再坚持,一定能找到发财的机会,等出息了,等出息之后他一定带着钱回去,看看自己的儿子、母亲,也要那些说他风凉话的人见识见识。

嗯,梦很美,可世界上做梦的人多了去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让梦境变成现实,起码原身没有这个能力。

他穷困潦倒了大半辈子,等到年纪大了,确认自己希望渺茫,再无可能后,他终于偷偷地回了家乡,彼时他已经是近五十岁的人了,半辈子的磋磨,要他脸上全是痕迹,比同龄人老上很多,原身回到了总是收不到信的那个地址,发觉那早就再度拆迁,成了小区,偷偷摸摸地找到了曾经认识的老人,这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过世了,而他的儿子倒是成才,开办了自己的公司。

原身再三拜托对方帮忙隐瞒,去拜祭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又远远地在儿子的公司外头蹲了几天,在终于看到成年的儿子后,那颗心,颤动不已,事实上两父子甚至对上了眼,只是这近二十年的分别,已经要他们很难认出彼此,就说原身,若不是有一张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他根本认不出儿子。

儿子就在眼前,母亲已经离世,原身蹲在那公司对面,哭了,他愧疚这一辈子,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出息”二字,拼了命的苦苦追寻,最后竟是一无所有,可要出去相认吗他做不到,他要怎么告诉儿子,他离开到现在,二十年来,还是这么个没用的老东西。

原身抽了根烟,最后看了眼儿子选择了离开,他重新回到了工地做活,过了有两年,他在工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年纪上来,想找个伴的女工友,对方还带着个孩子,他犹豫了很久,选择了答应,每回看到女工友的儿子,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一样,好像对他好,就能弥补自己曾经的罪过,再者,他孤独了太久太久,也着实是发自内心的想找一个伴,起码能互相扶持着到老,两人简单地办了个婚礼,便搭伙过起了日子。

这不好不坏的日子也没过多久,六十岁后没两年,原身便因为脑出血,直接倒在了工地,命运对他挺好,没让他半身不遂地躺床上,他直接就这么两脚一蹬,没了性命,死后,他头一件事,就是想去看看儿子,成了灵魂的他,竟然还挺高兴,觉得自己兜兜转转,总算能好好地陪在儿子身边一会。

然后他便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孤身一人,四处行走,甚至想找个伴的想法都无,他甚至像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一样,迷上了各种极限活动,什么蹦极、登高峰,什么都做,像是在燃烧自己一般疯狂。

灵魂状态,就像一种惩罚,他终于不再能继续自欺欺人,他明白了,他这个抛弃儿子的混蛋,根本不是人。

那灵魂甚至没能抬起头,只是看着地“请你帮帮我,早些回去吧,我已经想通了,出息,面子,算是什么哪怕一飞和妈恨我、骂我都没有关系,我想陪着他们,我真后悔”

世上从无后悔药,悔恨再多难回头。

c城子弟小学位于城西区,面积算不得太大,出过几个优秀校友,对方回报学校,给了点投资,便也有了什么何大海操场,李一尔教学楼这样的东西。

裴一飞安静地坐在原位,自顾自地看着课本,像是没有听到四周任何的喧哗,这个年纪的男孩,很少有毫无玩伴的,没有朋友,在学校里,往往就意味着被孤立,明明是下课时间,众人都三两成群,却没有一个,愿意来和他说上一句。

这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裴一飞在上小学前,就和奶奶一起搬到了租房那去,他们和租房的很多人家一样,开始“压榨”着房间中的每一寸空间,平日里只要能带回家的东西,他们都会整理好,压缩着绑在家中,等累积到一定数量后,便打包出售给卖废品的,总能补贴家用。

这也使得那房中总是充斥着让人微妙的味道,长处其中的裴一飞,身上便也有类似的“垃圾”味道,虽然他和奶奶都挺讲究卫生,勤洗衣服,可若是靠近了,还是要人情不自禁地皱眉后退。

再者,“人穷就要厚脸皮”,裴一飞在父亲离开之后,成长了很多,他清楚地看到了奶奶的辛苦,便也格外体谅他,想要为她分担。

出于这样的心态,裴一飞没有任何犹豫,他开始干起了校园、校园外清道夫的工作,每天带着个大袋子,一路捡着东西回家,甚至连人丢到垃圾桶的,也不嫌弃脏,翻起盖子,挑出丢到自己的大袋子里面,至于什么班级后面的废纸、外头文具店不要的纸皮,只要大家不介意的,他都会一并拿走,这样的“捡垃圾”形象,要其他同学很难和他过于亲近,这并不全因为虚荣,还因为大多数孩子,对于垃圾脏的标准印象,哪怕真的想和裴一飞交朋友,也会渐渐地敬而远之。

裴一飞并不觉得难过从前他已经难过过了,后来便也学会了接受,让奶奶轻松一点和交到朋友相比,怎么看还是前者更要重要,哪怕偶尔会孤单也没有关系,生活远比这些更要重要。

“一飞,你要去哪个初中。”苏依依从外头进来,她一屁股坐在裴一飞的前头,开口便问。

她从前和裴一飞就住在隔壁屋子,小学的前五年,每天都是和裴奶奶、裴一飞一起吃的,这些别人会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事情,在她看来很是平常,她反而羡慕裴一飞厉害,能捡到这么多东西,垃圾虽然脏,可能换钱就不脏了。

“看派位,分到哪就去哪。”

“我可能要去生民中学。”苏依依压低了声音,到了六年级后,同学们隐隐开始有了些对比成绩的想法,甚至还会互相隐瞒着打听到的一手消息,“你不去吗”

“学费太贵了,你知道的。”裴一飞在苏依依面前也挺坦诚。

苏依依也替他忧心“要不你去试试听说生民小学招生考试如果能考得好的,有学费减免呢。”事实上学费减免的项目有许多条,什么国家几级运动员、市级三好学生、竞赛奖项等,可这些都和他们俩没有关系,若不是今年要升学,他们连有的条目都没有听过呢。

“不去了,派位也挺好,没准我运气好呢”裴一飞笑着回,他心里却不这么想,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运。

“也是,不过我们如果能在一所学校就好了。”苏依依叹了口气,挺舍不得自己最好的朋友。

裴一飞同样有些不舍,毕竟派位是派不到私立中学的,如果苏依依确认能去生民中学,两人是板上钉钉地要分开念书了“不过没关系,到哪里了我们都是朋友,你还可以给我写信,家里的地址你都知道的。”

“那我们可一定,一定不要断开联系。”苏依依伸出手,和他拉了个钩,然后笑吟吟地收回了手,对于大部分孩子来说,小学毕业的这场分离,算是第一场大的分离毕竟幼儿园的记忆大多已经挺模糊,他们还不明白,从这时开始,他们便一个个踏上了一条又一条的岔路口,选择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上课铃敲响,苏依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她悄悄地回头看了眼好朋友,对方脸上没有什么失落的神情,可她却挺为他感慨。

如果那位不知道去哪儿的裴叔叔能回来就好了,如果回来了,裴奶奶和一飞也不用住在那里了吧没准一飞也能去好点的学校了

她很快不再去想,认真听课,毕竟她和一飞认识这六七年,还一次都没见过那传说中的裴叔叔呢。

楼房里,裴奶奶正坐在房间,手动得飞快,粘着前头的头花,这是她能接到赚得比较多的活计了,计件的,一件半分钱,用胶水把头花和黑色头绳黏在一起就行,哪怕她有些年纪,也干得很快。

最近时不时地,她总会想起那个混账儿子,也想到那封信里的那句话

“妈,等我出息了,我就回来。”

出息什么,这混账,怎么还不知道回来,我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