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俊数月回来一次,每次都有不一样的体验。
赛貂蝉终归有些见识,第一时间顾不得别的,先上前跪坐在地,探了探晴儿鼻息,发觉后者尚有微弱呼吸,这才颤抖着手,将那绳子解了。
作为桐山系最核心的成员,陈景彦倒是能完美理解陈初的意图,不由一阵慨叹。
接着,将晴儿抱在怀里,呜咽咒骂道:“这杀千刀的吴逸繁!我家女儿和你有甚仇怨,你这般折腾她!老娘和你没完,明日便请我家东主出面与你理论!”
此时父子二人已进了官舍院门,便是官舍值守衙役都是自己安排的人,陈景彦也不由压低了声音,“去年,孙昌浩刚到任时,茂之和姑母吴氏一名贴身婢女有染”
陈英俊以为极重脸面的爹爹会犹豫一番,不想陈景彦却点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陈英俊数次想要和吴逸繁好好谈谈退婚一事,可后者却只一杯一杯吃酒,不接话茬,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两人都是四体不勤的读书人,打的毫无章法,除了扯头发,便是王八拳。
父子俩聊了会公务,官舍已近在眼前。
进门前,陈英俊忽然从袖袋中摸出一枚巴掌大小、不规则的石头,双手捧给了父亲,笑着解释道:“父亲,儿子记得小时候不小心将您一方寿山石刻成的印章打碎了,害父亲心疼许久。前些日子,我恰好从一名周国商人手中购来一方寿山石,能刻三四枚印章,赔给父亲吧。”
直拿儿女婚事拿捏她陈家一般。
官舍夏翠园第三进,谭氏得知吴逸繁和儿子在前院吃酒,不免担忧。
“拿?不告而拿是为窃”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锤碎了吴逸繁最后一丝理智,只见他脸上肌肉一阵疯狂抖动,死死盯着陈瑾瑜的眼神尽是癫狂。
被吴逸繁抓疼手腕的陈瑾瑜有一霎的慌乱。
“我叫你松手!”
他自然也有和同僚之间的龃龉,只不过斗争程度远不如蔡州府衙激烈而已,但这些事,他却不打算向老爹讲。
今日下午,女儿说去拜访闺友,晚饭都没在家吃,眼下天色都黑透了,还不见人。
早在数十年前,寿山石已成贡品,价格高企。
“去年,茂之姑母来咱家里,当面呵斥阿瑜,他站在一旁唯唯诺诺不敢替阿瑜说话时,已经让你娘寒了心!后来,我又听说一件事,才彻底断了将阿瑜嫁与他的念想”
便是方才在蕴秀阁发泄了一通,可此时借着七分醉意,吴逸繁突然厉声道:“阿瑜!有件事咱们需说清!”
不想,却在哥哥住处撞见了正在吃酒的吴逸繁。
“为了免生闲气”
这蔡州城发展只能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前宅。
吴逸繁一听便炸了,突然伸手紧紧攥了陈瑾瑜的手腕,面目狰狞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我如何管不得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陈初小儿在青云观做下的苟且之事!”
今日外出,她用的借口便是帮陈英俊打探消息,回来后自然要先去哥哥那边一趟。
“其实其实爹爹知道,当年那方印章是阿瑜顽皮打碎的,我问起时,你却说是你闯的祸,爹爹在你手心打了三下,你也不肯改口那小手不禁打,只三下便肿涨起来。那晚那晚,爹爹一夜没睡着。我儿受屈了”
吴逸繁望着眼前楚楚可怜的晴儿,后者秀美脸蛋逐渐和某人的脸重合,吴逸繁伸出手,温柔摩挲晴儿的脸颊,喃喃道:“为何?你为何这般!”
陈英俊却意会了父亲的担忧,飒然一笑,向吴逸繁做了个请的手势。
直至此时,她才沙哑着嗓子朝门外喊了一声,“快,快请大夫。”
陈景彦大喝一声,上前拉扯,可近乎疯癫的吴逸繁哪里还听的进去。
不过,在讲究君臣父子的当下,陈景彦能向儿子说出隐隐含有道歉之意的话,已经十分罕见。
“吴逸繁!松手!”
城内,最宽阔的衙前街已自发形成了夜市。
‘哗啦啦~’
丢在地上的那条细毛竹,应该就是凶器赛貂蝉只看一眼,就猜的出这玩意儿抽在身上有多疼。
“元章行此招商引资之策,是为了让穷苦农人变身工人,脱离无良士绅盘剥。你们临县官员却为了招商而招商,损民肥商,不过是将盘剥穷苦百姓的无良士绅换成了商贾,此乃舍本逐末之道!谬矣~谬矣”
吴逸繁吃疼,终于松手,转身和陈英俊搏斗起来。
一直得不到回应,陈英俊干脆住嘴不语。
“拿自家的钱怎能算窃!”
吴逸繁一言不发,大步迈入了夏翠园
戌时三刻。
这一对父子,也算世上少有。他偷娘子,为了给爹爹买方寿山石;他也偷娘子,为了给儿子遮掩。
深春暖意融,一派盛世景。
是以,这些年来陈英俊没少替妹妹背锅
耳听父亲说的动情,陈英俊却洒脱一笑,道:“爹爹,阿瑜是您的女儿,是我的妹妹,今世我便是替她遭些罪,也是应当。”
可欣慰过后,陈景彦忍不住又是一叹,无奈道:“阿瑜的婚事至今悬而未决!也不知他吴家到底怎想的,明明两家已闹至今日地步,却偏偏不肯解除婚约,要把我阿瑜拖成老姑娘不成!”
div css=&ot;ntentadv&ot; “父亲,他家若再拖下去,咱家就直接毁婚!比起脸面,还是阿瑜的终身大事更重要!”
就如当年桐山之乱时,竟然也是她鼓动几人跑出桐山城,要去鹭留圩和百姓们一起抵抗郑乙的神锐军
这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敢想的主意?
简直是陈家的小魔星!
看来给他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吴逸繁已穿好衣裳,低头走出蕴秀阁。
每大喊一声,便朝吴逸繁头上砸一回。
“哈哈哈。”陈英俊爽朗一笑,随即压低声音道:“孩儿从娴儿哪里偷了些”
“那父亲为何要背着娘?”
“想不到他”陈英俊话说一半,知道儿子想说什么的陈景彦却摆摆手,继续道:“爹爹虽不喜自家女婿三妻四妾,但以吴家家世,此事也算寻常。让我寒心的却是,事后吴氏知晓,将那婢女活活打死。可茂之却连求情的话都没敢说一句如此薄情、怯懦、没有担当的男子,我如何敢把阿瑜嫁与他!
阿瑜表面温顺,骨子里却叛逆的很,若在吴家不小心犯了甚错,被他家长辈在深宅里打杀了咱们都不知道!茂之绝非良配!”
吴逸繁黑着脸,不置可否。
“应该马上回来了。”担心夫君生气,谭氏忙道。
这是人性。
‘不输元章’,已是陈景彦能想到的最大夸赞,若不是他二人有结义之实,只怕他早把‘生子当如陈元章’挂在了嘴边。
那吴逸繁发散衣烂,脖上青筋暴突,双目赤红,全然没了一丝理智。
“父亲,儿子在。”
情急之下,陈景彦再顾不得其他,扬起手中的寿山石狠狠朝吴逸繁后脑砸了下去!
如今,陈英俊看的清,若想做事,必须得掌权!
特别是那种深宅高院的世家,规矩多且严厉,到时她能指望的只有吴逸繁。
陈景彦听得不由眉头一皱,只是儿子现任的主薄职务在隔壁颍州府,不归他管。
爹爹的话,让他有点想笑爹,你还劝我,你不也是仗着路安侯的势,将那孙昌浩压制成了一尊泥菩萨么?
权力这种东西,在一地政权中是定量的存在,你多占些,旁人就少占些,你若软弱,旁人也会得寸进尺抢了你的权。
算来算去,这方寿山石却是谭氏买了单。
见她垂眸俏生生在原地站了,吴逸繁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径直问道:“方才你去哪儿了?”
陈瑾瑜是被一家娇惯坏了,胆子大的什么都敢做!
在家吃了晚饭后,陈景彦、陈英俊父子换了便服,在街头闲逛了一阵,开始往官舍的方向回返。
直到吴逸繁躺倒在地,一动不动
少倾,家中老仆和官舍值守衙役闻讯都冲了进来。
不想,进了屋门,却看到了她从业以来最惨烈的一幕
只见赤条条的晴儿像螃蟹一般被捆了个结实,脸上被打的鼻青脸肿,嘴里却被塞了肚兜,怪不得她这回一声也没喊。
陈景彦望着愈发成熟的儿子,再想起这寿山石的由来,沉默许久后才缓缓道:“纬廷啊”
不然,就是无尽的扯皮。
陈景彦呵呵一笑,以温和口吻勉励道:“纬廷,你在地方任职,不可丈着为父和路安侯的关系,与同僚跋扈!做官亦是做人,欺下、媚上皆不可取,与人为善方是君子处事之道。”
但吴逸繁占了身高体重的优势,只几下便将陈英俊摁在了方才吃酒的桌面上。
陈景彦把玩着儿子刚刚送他的寿山石,却道:“早些说清楚也好,在家里说总比在外说的好”
酉时二刻。
初次听说此事的陈英俊深以为然自家人就算再疼爱宠溺妹妹,她出嫁后也就成了别家的人,能从娘家得到的庇护不多。
陈家老仆这才战战兢兢凑上前去,哆哆嗦嗦伸出指头在吴逸繁已被砸塌的鼻孔前探了一探
血肉仍温热,气息却是一丝也感受不到了。
那老仆不由面如死灰,磕磕巴巴吩咐道:“老老爷打打死人了快快唤二爷过来!”
为了剧情连贯,两章合一啦。
六千多字